第38章 ·Albert·(第2/3页)

阿尔伯特没有催促他做出任何回复,只是好整以暇地换上了爱德华放在一旁的便服,又将那瓶艾略特留在会客厅里的上好威士忌拿了进来——有艾略特在的场合,永远不会缺少一瓶好酒——他在艾略特的对面坐下,为自己也倒了一杯,直到这时,艾略特似乎才回过神来。

“那天晚上我喝醉了——”

“自然。”

“——我根本记不得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我想也是。”

“我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若不是——”

“若不是你将撰稿人邀请到了你的床上。”

“阿尔伯特,我——”

“你很抱歉,我知道,我并不怪你,艾略特,你可以认为你已经被我原谅了。”阿尔伯特抿了一口,他品出这是The Star的混合上等陈年高地威士忌(Blend Fine Old Highland Whiskey),大约是1870年左右的产物。不愧是艾略特,永远都对酒如此有品位。阿尔伯特想着。

对女人,就未必如此了。

“所以,这么说,你的确对公爵夫人产生了感情?”轻轻放下酒杯,阿尔伯特说着,与猛然抬起头来的艾略特对视着,他脸上还残余着一丝慌乱,不知道是由私人侦探挖掘出的真相引起的,还是由于阿尔伯特的话语,紧接着,一抹苦笑从他的脸上划开,他端起酒杯,将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阿尔伯特?”他问道,嗓音嘶哑。

“20年了,如果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算起。”

“那你该知道,”艾略特附身向前,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有些界限,我永远也不会跨越,无论我喝下了多少威士忌。”

阿尔伯特知道艾略特说的是真的,但他仍要做出最后的确认。

“所以,答案是肯定的?”

阿尔伯特低声问道。

“也许,阿尔伯特。”艾略特迅速回答,“这些年来,我对多少个女孩动过感情,又有多少能超过一个星期?这不过是一时新奇,很快就会消失——”

艾略特是撒谎的个中好手。

阿尔伯特对此再清楚不过,没有这手技巧,阿什比城堡的大门入口怕是要被心碎的少女踏平。

但阿尔伯特自认为是一个比他更出色的猎人

此刻他的语气与神色都平静无比,但还是被阿尔伯特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局促不安。

“我知道你向来都对女人有着奇怪的品味,”阿尔伯特挑了下眉毛,说,“但我没想到你会喜欢上一个——”

“勇敢而与众不同的女孩?”艾略特应声说道,这一招对他总是百试百灵。

“我原本要说粗鲁而无礼的。”

阿尔伯特笑了笑,轻声说。

原来你是如此看待我的妻子的,艾略特。

阿尔伯特心想,某种莫名的酸涩的感觉突然扎在他的指尖上,一丝若有似无的恼怒顺着血管钻入了他的心房。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只属于他的狩猎,场上将只会有公爵夫人与他,他能凭着自己的心意选择最终的结果,放过她,抑或驯服她。但如今他知道了,还有一个人躲在丛林的深处观察着那只小豹子,这个人甚至看到了不曾被他所看见的斑点——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蚂蚁轻轻噬咬着耳垂,既不会造成伤害,也不会有太多的感觉,却还是无法容忍它的存在,一样。

阿尔伯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艾略特,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我的妻子?

“那就是你喜欢上她的理由?”阿尔伯特问,忍耐着要将那只蚂蚁碾碎的欲|望,“那就是为什么在金博尔顿城堡的那一夜你来找我的原因,莫非你嫉妒了,艾略特?”

“看在上帝的份上,阿尔伯特,任何一个良心未泯的英国绅士在看到了你那天晚上的所作所为以后,都会想要与你好好谈谈的。” 似是知道自己已被套话,艾略特看起来似乎不再那么顾虑了,他的神色甚至可以说有些不屑,“我可从未说过我对公爵夫人所具有的——几乎无法被称为感情的,顶多只能算是兴趣——能被称为喜欢,这就跟一个小男孩在橱窗里看见了一辆漂亮的木头小车时所感到的悸动并无二样。”

“如果那辆车的确制作精美,的确,我完全可以理解。然而,你口中的那件玩具制造于美国,粗糙滥造,边缘锋利,既不可远观又不可近玩——”

“那是卢卡斯勋爵与你会对公爵夫人产生的印象,不是我,阿尔伯特。”艾略特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不屑转瞬而逝,那个好似对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在意的艾略特又重新出现了。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是那么随意,几乎让人以为自己的耳朵犯错了,他说的该是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你看到了什么?”不为人所察觉地哼了一声,阿尔伯特端起酒杯酌了一口,问。

“那已经不再重要了,阿尔伯特。你还没明白吗?你和我,整个我们所生活的社会,是被一整套繁琐而严格的规则所统治着的。我无法做任何事情,也不会做任何事情。没有人会相信艾略特·康普顿竟然会喜欢上马尔堡公爵夫人,哪怕你把那份报道挨个挨个地塞到每一个贵族的鼻子底下。”艾略特的手向威士忌酒瓶伸去。阿尔伯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为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像个圣·帕特里克节上的爱尔兰人②一般一口喝干了,“你为何不干脆就把一切当做是笑谈呢?不出几天,这一切就会自动结束了。”

艾略特向阿尔伯特眨了眨眼,他的神色是那样漫不经心,让阿尔伯特几近以为自己终究还是判断错误了。

也就是那一刻,看着艾略特清澈而毫不躲闪的双眼,阿尔伯特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这并不是某种新鲜好玩的一时迷恋——

艾略特爱上了康斯薇露。

不是公爵夫人,而是康斯薇露。

那才是他不会做任何事情的理由,而非贵族之间那无需明说的游戏规则,一个不过需则有用,不需则弃的惯例,艾略特不可能把它当做律法一般奉若神明。而作为一个才酒后失言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捅下篓子的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而言,艾略特如今的反应未免有些过于平静。

在那短短地,从发现再至意识到真相的几秒内,阿尔伯特甚至为艾略特感到了一丝惋惜。倘若是在一个完美的世界里③,他将会乐于看到他最好的朋友——几乎人人都认定他此生恐怕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的艾略特——与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喜结连理,他在他们婚礼上的致辞甚至会让一两个多愁善感的贵族小姐偷偷用手帕抹着眼泪。

然而,在上帝面前立下了誓言的是他与公爵夫人,那便意味着,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他与公爵夫人有多么厌恶彼此,这段关系——至少目前如此——容不下其他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