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殿下(第3/4页)

民间说什么的都有,朝中也有人私底下讨论此事。耿笛内心里同样希望出现一个明主,终结常山王和尹轶琨的黑暗时代。然而耿笛自己也知道,民间那些传言,绝大多数都是百姓不堪皇帝暴虐统治,故而编出一个虚无缥缈的皇孙形象做精神支撑。事实上,那个孩子失踪时才十三岁,这么多年的追杀下,哪里还能活下来呢?即便能活下来,朝不保夕,时刻笼罩在被发现的阴影下,又哪里能读书成材?

耿笛这次被人劫走,他猜想过许多种情形,他想过或许有人要造反,或许是某位皇子王爷想篡位,再糟糕一点是柔然人、突厥人乃至赵国人。但是耿笛怎么也没想到,他在那张面具下面,看到的是这样一张美到极致的脸。

即便经年未见,可是这样近乎超脱想象的美丽,此生不会再有第二人。耿笛至今深刻地记着他第一次见慕容檐的情形,那是在明武帝除夕年宴上,众王孙公子、文官武将都要出席,耿笛也受邀在列。东宫的礼乐钟鼓奏响时,同僚悄悄碰了碰耿笛衣袖,远远冲着人群指了一下:“那位便是琅琊王。”

耿笛抬头,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位天之骄子。慕容檐那时才十二岁,骨架尚未长开,颀长挺拔,精致的雌雄莫辩。习武之人对长得好看的男子多少都有偏见,可是耿笛看到慕容檐,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琅琊王美姿容,世人皆知。然而当他们看到慕容檐时就会知道,美丽的皮囊在他面前只是陪衬,那种漫不经心的杀气,危险又美丽的气场,才是慕容檐真正致命之处。

后来东宫的事情传来,耿笛深深叹息。他一度以为,琅琊王已经死了,东宫之案平反只是众人一厢情愿的想法。天底下哪有救世主。

谁知道,竟然真的有呢。

耿笛老泪纵横,一只手扶在耿笛的胳膊上,稳稳地将他扶起来:“将军请起。”

耿笛随着慕容檐的力道站起身,他垂眸看慕容檐的手,心里不无吃惊。耿笛戎马一生,几乎一辈子都在军营里生活,什么是真材实料什么是花架子他再清楚不过,简简单单一个扶人的动作,耿笛很明显感受到慕容檐惊人的腕力,以及胳膊上流畅有力的肌肉。

不知不觉耿笛心里的忌惮又上一层,隐姓埋名五年,慕容檐非但在天罗地网中活了下来,还无声无息地发展出自己的势力,连武艺都没有松懈。耿笛自问就是巅峰时期的自己也做不到如此,而慕容檐才十七岁,就已经有这样的心性手腕。

明武帝说的没错,小皇孙琅琊王最肖先祖,更甚者,超于他的祖辈们。

何广费尽口舌都没能打动耿笛,慕容檐只是说了两句话,扶了耿笛一下,耿笛就已经心潮澎湃,激动的眼神发光。两人相对坐下后,耿笛擦干眼泪,自哂笑道:“老夫失态,让琅琊王见笑了。”

“无妨。”慕容檐淡淡说,“耿将军一生保家卫国,苦守边关,乃是不二功臣,结果却被奸人陷害。是慕容一族对不起将军。”

“殿下这是说什么话。”耿笛连忙摆手推辞,“承蒙明武陛下不弃,将潼关等地托付给老夫。能为先皇效力,乃是我耿家一门儿郎的荣幸。”

慕容檐注意到,耿笛巧妙地换了个说法,他说的是“为先皇效力”。慕容檐笑了笑,应道:“将军客气,耿家满门的贡献我们都看在眼里,将军尽可放心。”

耿笛也笑,随后问起慕容檐这几年的经历,两人一来一回俱是暗话,每句话中都藏着许多机锋。说到最后,耿笛眼含热泪,感叹道:“殿下小小年纪便有这等胸襟见识,老夫自愧弗如。太子和太子妃殿下在天有灵,终于能瞑目了。”

何广一直站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他眼神动了动,开口道:“公子成材固然是太子之所望,然,东宫和殿下身上的冤名亦是太子毕生所憾。不将这些污名洗刷干净,太子九泉之下如何能安心?”

谈话终于进入正题,慕容檐真身出来相见,耿笛追忆了半天先帝时期的事情,总不能是真的在叙旧。太子被老师诬陷有谋逆之心,百口莫辩之下自刎以证清白,整个东宫除了慕容檐,无一幸免。而东宫血案的元凶如今却高坐金銮殿,肆意行乐。想要为废太子平反,还能怎么平?

在座几人对此都心知肚明,耿笛方才对另投阵营拒之千里,可是如果幕后人是慕容檐,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耿笛见到慕容檐的那一瞬间决心就动摇了一半,现在近距离听慕容檐谈吐说话,观慕容檐举止行为,耿笛剩下的那一半坚持也消弭于无形。耿笛固然想当一名忠臣良将,在史书上留一个好名声,所以皇帝猜忌时他慨然赴死。然而耿笛能死第一次,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试第二次。人死过一次才知活着的可贵,何况,死在那些个小人手里,也太憋屈了。

耿笛片刻之间就算了一笔明账,他死里逃生,即使回去继续效忠当今皇帝,皇帝也未必信他,到时候还会连累耿氏一大家子。相反,跟着慕容檐,能大展手脚,不必受奸佞小人的气,慕容檐本人亦是一个值得追随的明主。最重要的是,耿笛十分怀疑,他如果不答应,恐怕今日就走不出这扇门了吧。

双方都在不断博弈,现在何广捅破了最后那层窗户纸,耿笛也拿定了最后的决心。他站起身,对着慕容檐三跪三起,这是臣子拜见君王最正式的礼仪:“臣耿笛感于殿下高义,代表耿氏一族儿郎,愿追随殿下身侧,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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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秘密院落出来后,何广快走两步追上慕容檐,含笑对慕容檐抱拳:“恭喜殿下,喜得潼关十万兵力。”

慕容檐一直清冷疏离,听到这里他眼中攒出些稀薄的笑:“先生运筹帷幕,谨慎擅谋,此一役功不可没。”

两人对视而笑,默契地略过了这个话题。耿笛最开始遭遇危机的时候,其实慕容檐早就知道,如果他想,他甚至可以提前灾难消除。但是他没有,而是任由猜忌发酵,最后耿笛不得不回京明志,几番下狱,生死悬于一线。慕容檐一直袖手旁观,直到耿笛真的要遭遇危险了,才出手救下他。

毕竟没有对比,如何能区分出昏君和明主。没有大厦将倾,如何能力挽狂澜。

他们这场谈话进行了许久,慕容檐接到消息的时候刚过酉时,现在已经黑的看不见五指。何广身体不好,站在风里吹了一会,又止不住咳嗽。慕容檐让常大将身体差得像纸片一样的何广送回去,自己则独自一人,慢慢往住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