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注定失败的改变(第2/3页)

“看来您已经想通了,我不必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安慰您了。”

夏洛琳似乎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她,她认真地看着萨拉,嘱咐他:“如果你信任我的话,答应我,从今天起吃熟透的食物,用烧开的热水,和来自疫区的人接触后一定换洗衣物,必要的时候用烈酒搓手擦身。”

“小姐您这是……”

他看着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咽下了这句话。

“您是第一个跟我说,可以接近来自‘那些地方’人员的人。似乎在您眼里,我看不到恐惧。”

“不,萨拉,我会恐惧,或许‘它’本身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可怕吧。”

“这种勇气,已经让我震惊了。我对养育您的地方十分好奇了,很难想象什么样的 家庭、国度可以塑造出您这样的小姐。”

夏洛琳愣了愣,似乎眼前这个孩子是第一个在这种情况下对自己的出身地感到好奇的人。她想了想,实在不想拒绝他的问话,斟酌着在回答中使用了一些朦胧的词汇。

现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它是个可以想对一个人说话可以立即听到他的声音、想见一个人便可以马上见到他,随时随地都能听到音乐、也总能找到欣赏自己音乐的人,只要遵守规则就可以自由追求想要人生,虽然有战争和病痛却长时间保持着和平稳定、不至于让人绝望的地方。

听着夏洛琳模糊的讲述,小小少年不禁心生羡慕。在他的认知里,实在想象不出有那个国家可以与这描述里的地方画上等号。

如果他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度,和兄长见一面就不会这么难了吧。想起那个为了见自己一面,穿过死亡地盘的勇敢男人,他便呢喃着说出了一句感慨。

“小姐,您大概生活在天堂里吧。”

直到课程结束送走这个可爱的孩子,夏洛琳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这句话。她指尖摩擦着贝森朵夫的琴盖,心中激荡着红了眼眶。

弗朗茨,我一直不知道——

对我而言的习以为常,对一个孩子而言,竟是遥不可及的虚幻天堂。

坐在马车里的小小少年,无意识地拨动着提琴的琴弦,他猛然想起昨天兄长风尘仆仆地来,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敢接近他的场景。

“哥哥和老师小姐一样,似乎都说无惧霍乱的人啊。”

这样的人,值得他紧紧拥抱。

即使他才从重灾区而来。

小小的少年沉浸在见到兄长的快乐里,忘了他并没有遵守老师给他嘱咐的最后一条。

夏洛琳第二天没有见到自己的学生了,直到上课时间过去好几个钟头她才收到了那位贴身嬷嬷递上的信封。

里面是十个金路易和一张字条。她把金币放在钢琴上,字条上的内容让她迅速追下楼去拦住那位嬷嬷。

萨拉重病?单方面中止今后的所有课程?

纸上简单公式化的口吻让夏洛琳无法接受,她要弄清楚。

“是虎列拉,小姐。如果不是那个莽夫一样的从意大利来的男人,他根本不必承受这一切。”

震惊的夏洛琳往后退了一步,她忽略嬷嬷口子的愤慨,急切地问自己能否去看望他。

“小姐,你当然可以去看望他——不过不是来主宅。谢瓦利埃不允许出现污点,他现在跟他兄长在郊外的一间住所里。家族最后的仁慈会照料到他离开这个世界。”

她冷漠地口述了一个地址给夏洛琳,立即攀上马车离开了。

夏洛琳站在初夏的艳阳里,身后却是凛冬的寒冽。

逐渐消瘦的脸庞,蜷缩的手指,干渴的皮肤不再细腻,唇间泛着白霜,夏洛琳无法相信这个孩子与她昨天见到的是同一个。

霍乱发作,剧烈起来数小时就能让人体失水超过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不再具有生命活力的细胞如花谢般枯萎,大量流失的电解质让患者在痛苦的抽搐痉挛中绝望死去。

“他这样多久了?”

床边守着萨拉的颓废男人仿佛听不到夏洛琳的声音。

“先生,我问你他这样多久了!”

拔高了的声音终于引来了他的侧目,无精打采的眼睛瞄了一眼她又收了回去。

“有什么意义呢?您看过就离开吧,这可是虎列拉。”

疲惫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

“听着,萨拉是我的学生,我答应过我的朋友会好好照顾他。所有告诉我一切,如果你还想救他!”

她第一次这样急切,声线几近破 碎。

“您有办法?”

“不能保证,只是有希望——”

“早上,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

“等在这,我去配点东西。”

用酒淋搓过双手的夏洛琳注视着眼前小锅里的水临近沸点,旁边摆着盐和糖。没法做出精确的口服补液盐(ors)的她,只能用最近似的东西代替。

治疗霍乱最重要的就是补水,理论上只要补够和人体缺失水份相同的水,让病人熬过发病期,就能有救。

500毫升沸水配比175g盐和20g葡萄糖的补剂就是救命配方。这简单的糖盐水,就是目前被历史抹杀掉的“药”。

两个仅剩的女仆一个被她要求去煮开水,一个去城中购买盐糖谷物粉和烈酒。有了谷物粉,她就能做谷物口服补液盐。现有的糖不是纯正的葡萄糖,过重的甜味易致呕吐。谷物粉可以完美代替糖,还能提供更多的维生素和矿物质,人体能够更好地吸收电解质。

从水剂开始,增加谷物制品的食剂,夏洛琳已经不知道自己熬煮过多少次补液盐了。每天都会有成桶的秽物和衣服从那间卧室运出焚烧掩埋。

屋内的气压很低,纵使萨拉已经不知道挺过第几天了,他时不时传来的呕吐是声和痛苦呜咽着饮下那些补剂的声音让门外的夏洛琳揪心到心痛。她被这位小绅士限制进入病房探视,即使知道这是他的善意。

夏洛琳每天只能从短暂的与他兄长门间递送食物时得知萨拉的状况。小小的生命依旧如石缝中的新芽般,挣扎寻觅着出路。

她也开始学着像一个真正教徒一样祈祷——

所求不多,只想让这个孩子摆脱霍乱。如果他能活下来,她愿向主献上她的信仰。

那把遗落在客厅的小提琴,开始被夏洛琳于午间演奏。轻缓却富有生机的旋律仿佛带着阳光和田野的味道,音符里有风送来鸟鸣,是自由和生的美好。

“请停止演奏吧,够了。请您回去,我恳求您,老师。”

在萨拉脱水变严重的时候,他用嘶哑的悲泣声叫停了夏洛琳的一切行为。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地叫她老师。

小提琴被兄长收进那间病房,这里开始不需要她了。

她无法拒绝一个孩子这般的恳求,不敢去深思其中的意味,只能在换上一套女仆的干净衣服留下配好比例的原料后失魂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