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2/4页)

这一个月来,沈晚去看过阿虿两次。

阿虿的情况也好了很多,只是她每次去的时候,他总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刘细娘怕冷场会大概说上两句,只是话说的勉强笑的也勉强,身体也有意无意的将阿虿挡住,隔绝沈晚探视的目光。

看过两次之后,沈晚就没再去。

又过了半个月左右。阿虿的伤大好了些,额头上结了疤,胳膊定了木板,毕竟伤筋动骨,少说也得再过一个来月才能拆掉。

这日刘细娘和阿虿就来到沈晚院里,向她告辞。

“阿虿如今也无大碍,便不叨扰了。”刘细娘笑着说。

沈晚让他们二人在案几前坐下,令仆妇们准备些果子点心上来。

阿虿左手拿了块点心默默吃着。

沈晚看向他尚打着木板的右胳膊,轻声问了他句:“胳膊可大好些了?可还……痛不痛?”

阿虿欲送进嘴里的点心就顿在了唇边。

他突然抬起头,直直看向沈晚,然后就动了动唇。

沈晚突然呼吸就有些艰难起来。她听清他刚说的,虽然他的声音极低,可她依然听见了他那句轻声的反问:晚夫人也会关心吗?

刘细娘骇了一跳。心下慌乱,面上却不敢显露,只余光瞥向远处候着的仆妇,见她们站的远应该没听清,忙伸手暗暗扯过阿虿的衣袖,压低声音道:“阿虿,别乱说话。”

“没事,你别拘着他。”沈晚轻颤着声音说道。为掩饰自己的异样,她也抬手捏了块点心,送进嘴里慢慢嚼着。

刘细娘就想拉过阿虿离开,可阿虿纹丝不动,只不紧不慢的将手里余下那块点心吃过咽下后,抬头冲着沈晚又笑了下,然后就飞快的说了几句。

刘细娘最后几乎是惊恐慌乱的拉过阿虿离开的,可面上依旧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来。

他们二人离开很长一段时间,沈晚却还一直在坐着吃着点心,耳边不停回荡着阿虿临去前的那几句话。

“阿虿身上的伤一点也不痛,只是旁人私下唤阿虿杂种的时候,阿虿就觉得痛了。”

“他们还唤阿虿小阉党,说阿虿长大后会子承父业。”

“也有唤阿虿小乞儿的,让阿虿日后若食不上饭就去他们家讨杯羹。”

“阿虿听了心里就有些痛来。”

“后来阿虿就不痛了,因为突然有一天,这些曾经说过阿虿的人都不见了。”

“再也没有人叫阿虿小阉党,小杂种和小乞儿的,因为没有人再敢靠近阿虿。”

“晚夫人既然不肯要阿虿,当初又何必生了阿虿?”

句句泣血,字字诛心。

尤其是临去前的最后一句,摧心剖肝:“阿虿本是想抱着阿曜一块下来的……可惜没见到晚夫人痛不欲生的模样。”

当夜,沈晚较之往日多吃了半碗饭,面上隐约带笑,瞧着精神好了很多。

霍殷听闻,不由心下欢喜,又令人给顾家送了一车补品过去。

之后一段时间里,沈晚的精神瞧着渐好了些,除了看书,偶尔闲暇时也会抱着阿曜到院子里赏花看景,倒是不似往日般热衷于教授阿曜些‘人之初性本善’之类的大道理来,这点令霍殷心里闪过些许疑惑。可也没深究,只道她也并非愿意劳神费心,毕竟阿曜也有众多名儒大师教授。

谁也没料到,转过年之后,沈晚会突然病倒,病情恶化的极快,情况急转直下。

给她诊病的太医换了一茬又一茬,有说心疾加重的,有说五脏衰竭的,还有各类的说法。虽说法不一,可给她下的结论却大概一致,大限将至。

霍殷无法承受这般的结论,有些疯魔的拔剑要砍人,被沈晚竭力拉住。

“莫要给我造杀孽……”

霍殷就哐啷一声扔了剑。

霍殷开始征集天下的名医,只要能将人治好,千金万金不在话下,御赐牌匾神医妙手,免死金牌一副。

民间神医蜂拥至京,不为那千金万金,只为那御赐牌匾,为那免死金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沈晚的命算是保住了,可自此也开始缠绵病榻,身体也时好时坏。

天福十三年。

这一年于大齐来说是不同寻常的一年。在位的天福帝马上风薨了,因他在位期间后宫并无任何皇嗣出生,所以太上皇就指定四公主的子嗣为下任诸君,择日登基。

至于中风了的太上皇是如何指定的,百官们并不关心,他们只关心新皇登基的日子以及新的年号该定什么。

五月八日,霍相携着新帝登上金銮殿的龙椅,改年号为永安。

永安初年六月初九。

新帝下旨封霍相为摄政王,总揽朝纲社稷,待新帝成年再交还朝政。

当月,各地藩王反。

摄政王统帅五十万大军平乱,代帝亲征。

这一仗,一直打到永安二年六月,整整一年的时间。

百姓夹道迎接大胜而归的大军,当黑色洪流一般的大军进城时,哪怕是远远看着,他们都能感觉的到那股浓厚的血腥味和尚未消散的森森的杀气。

一马当先的当朝摄政王,盔甲下的冷硬面容毫无表情,一双冷眸淡漠的近乎无情,却让人隐约觉得有暗涌的暴虐在期间流动。

摄政王并未先行入宫,却是径直先回了王府。

晚风苑给他了个闭门羹,亦如三年前。

从她开始发病的那些时日起,时至今日,她统共就只对他说过了一句话,不想再见他。

当意识到她是极为认真的说此话时,他惊怒过,发狂过,也厉声威胁让她将话收回过……可换来的却是她愈发加重的病情。

在她病情稍好些时,也解酒装疯想摸上她的榻……她吐了满衣襟的血,以此告诉他,这就是他违背她意愿的结果。

霍殷便再也没有踏进过晚风苑半步。除非她愿意。

可她再也没有跟他说过半句话。

那之后,除了从下人和阿曜口中得知她的一些情况,他也只能从她发表的诸多评刊中知道一二。

不知是源自什么思量,从缠绵病榻那日起,她就时常的发表些评刊,并非之前以往的话本,却是针对某个当世大儒发表的经世著作发表相关评议。

这些年他也总结了些,她所针对的大抵是些强调三纲五常的当世名儒。她质疑君为臣纲,更质疑夫为妻纲,她措辞犀利,引经据典又针砭时弊,其间不少观点惊世骇俗,足矣以对皇权大不敬之罪,将其幽絷囹圄。

霍殷自是提前跟官府打了招呼,他们自然对那‘悟空’的社评听之任之,放手不管任其在民间引起了如何的轰动。

令她反弹最为严重的就是有一名叫王庸的大儒,对《女德》加以诠释补充,扬言女子应紧守礼法,穿着应拘谨、呆板,包裹严实,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又扬言女子再嫁是不忠,夫死应殉葬以全名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