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虚实之间(第2/3页)
袁樵很重视地问:“你能拿得准?”
梁玉自然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你种过地还是我种过地?我跟家里写信,跟我爹要了几具犁来,拿来了你亲自扶一扶就知道啦。”
白完了袁樵,梁玉对袁先却是非常和蔼:“阿先,你看,什么事都是学问。现在抢农时,原本要两天干完的活一天干完了,这就抢回来了。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实惠,虚名都是虚,实绩才是根本。没有实绩的名气,都是无根的浮萍。”
袁樵虚心地问道:“那犁什么时候到?”
梁玉道:“应该在路上了,他们走快走慢,我也说不好。”
袁樵道:“那还有什么别的工具可以改进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梁玉道:“我把不一样的都试过一遍,把要改的都写信让家里捎过来了。”
袁樵如释重负:“谢娘子。”
袁先小小翻一个白眼,心道,还没成婚呢,爹你轻狂。他自来安静,腹诽一句却不说出。默默地跟在梁玉后面,听她说楣州与她生长的环境不一样,有些东西好种,有些不好种。不由自主地就想到她在路上分装的种子,点点头,【她是个有计较的人。且知道这些庶务于为官大有好处,阿爹有娘子相帮,应该很快就有政绩了。】
袁先心里也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三人转了一圈,梁玉想楣州百废待兴,袁樵的事情又多,便说:“还有一事,今天原想着与阿先一同出来就不急,你什么时候有功夫了什么时候再带你去看的。既然你来了,那就一同去看看,好不好?”
袁樵感兴趣了:“好!阿先?”
袁先也很好奇,这是一件什么事情。只犁一样,就让他知道农事里也有学问,【我不必去深究它,却要知道一二才好。否则不谙世事,所谓宵衣旰食,也不过是浮于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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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见他们都兴趣,低声道:“跟我来,不要声张。”
一行人翻身上马,奔驰了四十里。楣州地方地势不甚平坦,眼见要到山里,袁樵道:“这是要去哪里?残匪未清,不要涉险。”
梁玉道:“就到了,来,下马吧。”
袁樵跳下马来,一看梁玉已经站在地上了,转身把袁先接了下来。轻轻戳一戳袁先,袁先鼓一鼓脸颊,乖巧地问道:“娘子要给我看什么呢?都是山。”
可爱装得并不成功,盖因梁玉自己就是个装可爱的高手,一眼便识破了。识破不说破,梁玉答道:“看黑户。”
这是句黑话,梁玉补充道:“都没有户籍的,也不归哪一家人。就躲在山里。”
袁樵道:“这怎么可以?”杨仕达是怎么惹得朝廷动手的?还不就是隐藏户口的问题吗?大军还没撤,眼皮子底下就出了这种事情,简直是挑衅。
梁玉道:“他们没有户籍,也没依附什么人,自给自足,男耕女织。”
袁樵道:“那也不行!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里竟然还有人?”
这里离楣州城也不太远,楣州之前还有一个杨仕达,这都能叫他们剩下来?
“当然有!你们谁也没法子把全境都犁一遍不是?人往里头一躲,就是真的杨土司来了,这里也有他管不到的人。他们自给自足,也不靠谁,自成一体。”
“你怎么发现的?”
梁玉道:“自给自足也还须有些别的东西交易,我打从一来楣州就留意,叫他们找找货郎。”穷人连盐都很少能够吃上,衣服还是要穿的,做衣服就需要针、剪一类,这些都是无法自己生产而需要交易的物品——总不能祼着。
袁樵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
“方言难道是白学的吗?”梁玉笑了,“往街上走一走,看到哪里有货郎,叫住了聊两句,就什么都知道了。货郎又不是你,听到黑户脸都黑了。”
袁樵的脸真的黑了,袁先只觉得这样有趣,也有些佩服梁玉。她杀“四凶”,袁先只是耳闻并未亲见,亲历她行事,才有了真实的感觉。袁先给父亲解围:“娘子找到他们,是为了让阿爹将他们编入户籍的吗?”
袁樵轻轻咳嗽了一声。
梁玉道:“这个么……一半一半吧。”
“另一半是什么?”袁樵插言问道。
梁玉道:“我原打算在楣州住个几年,总得置点产业。我又没打算靠敲诈勒索来当狱霸,自己手上也没什么干活的人,他们这些跟着我的人,照顾我的生活、保护我的安全是够的,耕织却不是他们的长项。”
父子俩都露出恍然的表情——合着你要留着自己用啊?真是到了哪里都忘不了搞事。
袁樵道:“你怎么也搞起隐瞒人口的事情来了呢?”
梁玉与他拉开两步的距离道:“可别冤枉我!一半一半,人口你记入户籍了,我聘他们做工,总不犯法吧?再说了,”梁玉嘲笑道,“你还能把人捆起来,拿鞭子逼他们干活吗?”
袁樵走近了两步:“有田有舍,为什么不……”
“赋税、徭役,”梁玉给了他肯定的答案,“人家要的不过一点自己不能产的盐——这个吃的还极少——一点针头线脑,余者全都自给自足,要你何用?你既无用,他们为什么要把辛苦钱交给你?还为你干活?逃户为什么流亡?他们原本没有田吗?有,种不下去了。瞧,我就说了,你不自己下地,再说什么爱惜民力都是虚的,这里头学问可多呢。”
袁樵道:“这些我知道的。”
“你只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就想不出针对的策略来。我给他们饭碗,你看他们来不来。光脚的才不怕穿鞋的,要一个人老实听话,就先给他一双鞋。你说是不是?仓廩实而知礼节,我看就是这个意思。”
袁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忽然有一点明白:【阿爹于种种事务都是明了的,且深谙人心权谋,但是于这些民生之事实不曾深入。娘子起自寒微,自然通晓世俗。一知其然,一知其所以然。】
袁樵眨睿智眼,叹道:“你说的是。”又说:“我看你近来不大开心,是心里憋着事吗?”问完了想起来还有一个袁先在旁边,清清喉咙:“回去讲。”
梁玉道:“回去前先说好了,我知道你回去之后必要派人来清查的,你可不要把这些人都给我吓跑了。”
袁樵道:“我明白啦。不过,田地就这么多,你要兼并吗?那可不大成,至少……”
至少现在是不行的。
梁玉道:“男耕女织,我当然是要寻个地方开几张织机,招些人手来织布啦。”
袁樵道:“这个好!”
一家三口远远地看着这一个聚居的小小的村落,很小,统共也就十几户人家。房舍极其简陋,四面都是竹编的,隔着两道竹“墙”还能看到对面星星点点的光,顶上搭点茅草,就是一间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