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花季(第7/16页)
她的球技确实不错,在这个男女混合比赛的项目里,居然闯入了1/4决赛。
下一轮抽签的对手是林尧。
等子言闻讯赶到了体育馆,赛事已经接近尾声。
决胜局的分数几乎是交替上升的,这是子言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林尧打球。他神情自如,脸上没有一滴汗水的痕迹,好像如此胶着的分数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情绪;与林尧的轻松自然大相径庭的是,许馥芯的两颊飞红,似乎体力有些透支,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观众对一个女生能与林尧战成这样的局面感到兴奋与惊讶,场面相当热闹。子言一眼就看见,在鼓掌加油的人群中,郑苹苹绚丽的笑容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四周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不停地在体育馆上空回荡。
子言的声音在这样的气氛里明显要突兀的多,“许馥芯,加油。”声音虽然不大,却已经足够让许馥芯听得见。她略略回头,对子言微笑示意。
好似就在一瞬间,林尧的球风突然一变,凌厉抽板,快抢快挡,只用两分钟便结束了余下的比赛。他把球拍随意地扔在球台上,拎起外套,懒洋洋地从子言身边走过。
子言心里不无解嘲地一笑,走上前牵住许馥芯的手,拍着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一直到晚自习快结束,许馥芯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子言想不到止步于八强的失利对她的打击居然这样大,不免暗暗诧异。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许馥芯忽然回过头对子言说:“今天谢谢你。”
子言诚恳地劝慰她:“你不要太在意,一场小比赛而已。”
“我知道。其实输给林尧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丢脸的是……”她顿了一顿,低声说,“他根本就没有出全力。”
子言勉强微笑,“也就是说,他一直在放水……”
许馥芯重重地点头,“以林尧的水平,怎么会和我打这么久?他要是倾尽全力比赛,我会觉得他尊重我,输也输得心甘情愿,而现在这样子输掉比赛,我只会觉得难堪。”
“这件事你可以换一个角度看,也许他正是为了尊重你,不忍心看你输得太难看,才有意放水给你。”子言的这番话说得很慢很吃力。
许馥芯愣住了,“这个解释好像很合乎情理,”她倏然一笑,“现在我心里好过多了。”
想起林尧那无视的表情,心里却仿佛有些微微的灼痛,子言不由自主便咬住了下唇。
文化节第二天,有郑苹苹她们班的歌舞表演,主席台下围满了学生。子言本来没有什么兴趣,但是被许馥芯好说歹说拉了去看热闹。她们坐的位置比较优越,就在主席台的左侧,可以将台上台下一览无遗。许馥芯笑笑说,她表姐是学生会文艺部的,给开了个后门。
欢快的音乐响起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舞台上的表演吸引住了。郑苹苹是当之无愧的领舞,她柔软的肢体与娇美的身段令台上台下发出一片赞叹声,就连子言也忍不住想要拽着许馥芯的胳膊骄傲地说,这是我的老同学。
然而,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她忽然望见了对面,主席台右侧的座位上,不知什么时候,赫然坐着林尧。夕阳在他的白衬衣上温柔地镀上一道淡淡的金边,他面容如玉,有温度的玉,用“蓝田日暖玉生烟”来形容他简直再恰当不过。
她的眼角有点涩涩的酸意,模糊中好像看见他缓缓地瞥了她一眼。
隔了一个舞台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他的嘴角含着一丝清浅的笑意,像有一阵温柔的风从他那边吹拂过来,校园里还没开败的桂子余香便渗进了心里,柔和地抚慰着她的心。
她有些尴尬地逃开了这视线,甚至有种被看穿心事的羞愤。
林尧的眼神黯淡下去,只得不自然地微微侧首,将视线转移到正在舞蹈的郑苹苹身上。
深秋时节的晴好天气,傍晚的霞光泼洒在舞台,他雪白的衣衫也被染上极浅的绯色,唇红齿白的面孔如此吸引人的眼光,远甚于这舞台上缤纷的节奏与舞步。
胸口的郁积使得呼吸不畅,有种不能解释的疼痛充溢心间,她深吸一口气,以缓解内心的压迫感,同时三步并作两步跨下台阶,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晚自习时,许馥芯说郑苹苹的节目刚结束林尧就走了。子言一声不吭,专心致志地背英语单词。
光华放晚自习的时间是八点半,子言不会骑自行车,只能步行。昏黄的路灯下只有她自己的影子,身边的人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越来越少,光华的学生大多住在西区,东区的本来就寥寥无几,她几乎没有同路人。
距离她家大概还有十五分钟路程的时候,一直陪伴的路灯没有了。这段路的灯坏了好久,市政一直没有派人来修理,马路两边黑漆漆的树木参天,风吹过就像无数影子藏在那里,饶是子言这样胆大的人,心里也有点发毛。
今天这段马路分外寂静,只听得见她一个人的脚步声,才刚小跑了两步,子言忽然警觉身后有点动静:是个成年男人沉重的脚步声,仿佛一直在跟随着自己,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子言回头望去,朦胧漆黑的夜幕里,看不清长相,只模糊辨认出是一个矮胖敦实的男人,留着小平头,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瓮声瓮气一笑,“小姑娘,别害怕,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说不害怕是假的,虽然子言的个子在同龄人中要高挑一点,但到底还只是个孱弱单薄的少女。
她的手紧紧攥住书包带,感觉额头慢慢渗出细密的冷汗,脑子瞬间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几乎本能地脱口而出:“段希峰,你怎么来了?”
趁那人一愣的工夫,子言拔腿就跑。她曾经差点入选东区的校田径队,因此对自己的跑步速度还是心里有数的。
几乎就在同时,有人应声答应:“你跑什么,干吗不等我?”
这声音如此的熟悉,话音未落,十米开外,已经模模糊糊出现一个身影,正从容地朝她走来。那男人眼见不能得逞,便转身悻悻然消失在夜幕里。
危险一解除,子言紧绷的神经立刻松弛了下来,她的腿脚软瘫得动弹不得,浑身的力气消散殆尽,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疲软。
“沈子言?”来人迟疑地叫了一声。
这声音她能听到的机会其实并不多,除了在年级学生大会上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时听过几回,其他时间几乎等同于零,最后一次听他叫她的名字,还是在一年多以前。
太黑了,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可是根本不需要看清,对于他,她的第六感向来如此敏锐。子言深深呼吸,还是没能止住身体的轻微颤抖,仿佛刚才的恐惧还没有完全退散,四肢都麻木得有点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