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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诗史基本没说话,一路上都是她的丈夫在问她,比如那么大的音乐厅有没有空位、有人给哈梅林送花吗,这时她才微微带上一点喜悦,回答几句。
“透喜欢什么样的钢琴曲?”
诗史的丈夫透过后视镜问他,透一时说不出话来。
“都很喜欢。”
没有什么想说的,于是这样回答。
夫妻俩还聊了一些他听不懂的事情,比如下周准备跟谁见面,我还是去比较好吧之类。
夜已经深了。道路通畅,却有一种怎么都到不了家的感觉。音乐、酒吧的喧嚣和威士忌都如幻影般消失了。
去年年底曾经打过工的百货商场再次雇用了耕二,还是像上次一样负责仓库的出货。作为“有经验的人员”,这次的时薪略微高了些,而且比去年年底要轻松不少。耕二决定把它当作春假期间要打的零工之一。
因为和主任熟络了,其他打工者也比上次更熟练,做起来就容易多了。
与年底时的大宗出货不同,春天就是春天,除了平日需求的商品,多了被子、餐具等“新生活用品”,还有庆祝孩子入学和成长的节日中用的人偶等“儿童用品”,以及土壤、肥料、花盆等“园艺用品”,各式各样,种类繁多。
耕二的工作只是出货,从指定的仓库里把货品拿出来码放好就可以,不必打包。但不知为何,一天下来手还是会变粗糙。不是受伤或弄脏了,只是皮肤变得很干燥。由利说,“感觉像劳动者的手”。当然这不是嫌弃的意思,她还送了耕二一个小熊形状的指甲刷当礼物。
近来早上偶尔和由利一起打网球。由利去的网球教室,仅限早上七点至九点开放给非会员使用,方便那些难以支付离谱的会费的人。
耕二没有学过网球,就是陪由利玩玩而已,但从来没输给过有三年球龄的她。
台球厅的夜班工作还在继续做。桥本说他早晚有一天会把身体搞坏。耕二想,等真坏了的时候再说吧。如果只是因为“有可能”就焦虑,那焦虑永远没有尽头。
“去年年底的时候也来过吧?”
耕二站在仓库前面的走廊上,一个身材高大、长得像河童一样的男人过来搭话。现在是休息时间。他在吸烟区抽了根烟,正准备给喜美子打电话。并不是很想见喜美子,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你是学生?”
河童般的男人问道。看了看他胸前的名签,写着“山本”。他上身穿着运动服,下身穿着肥大的尼龙长裤。
“抽根烟去?”
山本说完,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七星,起身走了。
“庆祝一下吧。你不是过生日了吗?”
生日过了两周之后,某个傍晚,诗史打来电话。
“明天晚上怎么样?有想去的饭店吗?”
透觉得,这两周的时间就是自己和诗史之间的距离,就是现实。
“哪儿都行。”透回答,“只要能和你见面,哪儿都可以。”
诗史沉默了一下,随后干脆地说:
“好,明天傍晚打电话给你。”
于是,透又开始等待电话。客厅充满阳光。还不到下午三点。
等待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唰啦唰啦地翻着母亲随手放在那里的女性杂志,这样想。等待很苦,但比没有时间去等待幸福得多。这是与诗史相连的时间。虽然她不在这里,自己却感觉被她包围着。更准确地说,是被她支配着。他捧着沉甸甸的女性杂志,上面刊登着赏樱名胜地、整体厨房照片,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酒特辑。
打开芙拉尼大而厚重的门扉的瞬间,透还是那么紧张,同时又像火山爆发般亢奋。这种感觉真的只有短短的一瞬,旁人(应该)无法解读出来,每次都要面对这种爆发,真是既紧张又让人困惑。
诗史还没有到。透在吧台前坐下,点了杯金汤力。店内很昏暗,播放着低沉的经典音乐。好像是罗斯玛丽·克鲁尼,又或许是泰克斯·本尼克,非常老的曲子。
喝完一杯,诗史终于来了。
“抱歉。正准备出门,来了个朋友。”
她脱下外套递给服务员,坐到椅子上。
“从店里过来的?”
是啊。诗史做了个小小的深呼吸,注视着透。
“好想你。”
话语中含着满满的感情。但她马上又说:
“啊,好渴啊。”
这句话依然很有感情,透体味到了微微的失望。
诗史的鼻子很小巧,给人的感觉不算挺,也不张扬。如果是做雕塑,大概随手一捏就能完成。透很喜欢。
“过得怎么样?说说你最近的生活给我听听。”
诗史喝了一口送来的伏特加汤力,说道。
“没什么可说的。”
透还真希望自己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诗史,比如工作啊,忙碌的大学生活啊。那样该多好。
“读完了《恋情的终结》。”
透看着磨损严重的吧台上的杯子和杯垫,说道。
“怎么样?”
“……似乎挺有趣的。”
“似乎?”
“可能是我没有完全看懂的缘故吧。”
诗史一脸疑惑。透觉得应该进一步说明一下。
“读到一半时感觉看懂了,但读到最后又不明白了。”
听他这么说,诗史现出诧异的表情。
“不行,再说清楚一点。什么叫读到一半时看懂了,读完又不明白了?”
诗史的话中带着好奇和浓浓的兴趣。透努力回想着小说,诗史安静地等待。
“主人公的恋人的心情……”
他终于给出了回答,诗史惊讶地皱了皱眉。
“这回答真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她微笑着,接着不知怎的闭上了双眼。
“不过,确实像你说的那样。”
然后,她睁开眼睛看着透。
“人的心情很难懂。我有同感。”
透不明白诗史为何有那样的感慨。大概只是因为对小说的结尾很不满吧。
“不过,我很喜欢小说主人公的恋人。”诗史最后说。
出了芙拉尼,两人去了六本木的餐厅。透是第一次来这家店,诗史已经以她的名义预订了座位。
两人在桌前坐下,让服务生送来香槟,诗史祝透生日快乐。透已经是第三次得到诗史这样的祝福了——在十八岁生日之后,在十九岁生日之后,然后是在今晚。
餐厅很宽敞,摆设也十分豪华。菜单上列着许多很难判断是何种料理的菜肴,比如阿拉斯加帝王蟹和蔬菜做的春卷、龙虾汁红米饭等。
“虽然有点另类,但味道不错。”点完菜,诗史说,“而且很晚才打烊。”
透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诗史在眼前,这是最重要的。
来的路上,诗史在出租车里关掉了手机。这个动作没逃过透的眼睛。上一次发生的事显然让诗史学到了什么。他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