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分道扬镳(第5/9页)

叶春好当即扭头白了他一眼。

张嘉田受了她这一眼,知道自己这话可能是说得不大好听,可他真急得坐不住了,不好听他也得说:“那孩子是雷家的,又不是你叶家的,你说你有什么舍不得呢?你听我的话,把心一狠,离开雷家,他是有万贯家财还是欠了一屁股债,都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跟我——不是不是,我不是说你离了雷一鸣就必须跟我,我是说你一个人,利利索索地过自己的日子,多好啊!”

叶春好听了张嘉田这一席高论,只是摇头,倒是没有生气的意思,因为知道张嘉田之所以能说出这么一篇没心没肺的话,是他年纪还轻,确实不懂这母女之间的感情。张嘉田瞧着她一味摇头,摇得额前一绺偏分梳开的刘海都挡了眼睛,便伸手给她撩一撩头发。叶春好立刻向后一躲,抬手把那绺刘海拨回了原位,又笑道:“二哥你别乱动,这绺头发是用来遮丑的。”

张嘉田没听明白这话:“遮丑?你不丑啊!”

叶春好抬手摸了摸右眉上方的皮肤:“这里有一道疤,我擦了粉,又有刘海挡着,是不是看不出来?”

张嘉田歪着脑袋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看过之后,他低了头,闷声闷气地说道:“我逮着他之后,砸折了他一条腿。一是怕他半路逃跑,二是为了出气。现在我想起了前年他在北戴河干的那些事儿,感觉砸折他一条腿还不够,明天非再揍他一顿不可。”

叶春好连忙抬手一拍他的胳膊:“你看他那个样子,现在还禁得住你打吗?”

张嘉田挨了她的轻轻一拍,挨得挺美,果然就不说话了。叶春好望着前方,这才知道雷一鸣之所以见面时会装模作样地坐在床上,原来是因为他被张嘉田打断了腿。今夜的气氛太容易让她回忆起旧日时光——她曾经为是否接受雷一鸣的爱情而彻夜难眠,不为别的,就因为雷一鸣位高权重,是一省的督理大人。那个时候她是怎么想的?她想,他要不是督理就好了,他是个游手好闲的平凡少爷就好了,她爱他,她是宁愿养着他的!

没想到,她的理想,会在这个时候实现了。

她还管不管他了?还救不救他了?他下了台了,不是巡阅使了,会不会把他的坏脾气收敛一些?有没有可能看在妞儿的面子上,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无数个念头在她心中冒泡,咕咕嘟嘟的,像一锅水要开未开,憋着满腔的热气要发散。从要不要管雷一鸣,她一直想到了离婚后要不要改嫁给张嘉田——想到这里,她扭头看了张嘉田一眼,看过之后,她觉得不能嫁。因为向来没把张嘉田当成结婚的对象来看待过,因此也没有专门观察和研究过他的性情,如果张嘉田也是个打老婆的,那么以他这个身量和力气,一拳就能捶死她。还是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好,清静安全,弟弟也快长大了,家里也算是有了个小男人。弟弟完全被他姐夫笼络了过去,要是知道自己不管他了,弟弟还不得和自己闹翻了天?还有妞儿——妞儿是他雷家的人,自己可以不管,不能为了妞儿搭上下半辈子。难得能找到像陈妈那么细心可靠的奶妈子,可不能放她走,过了年可以给她涨点工钱……

叶春好脑筋飞快地转,转得发疯。张嘉田看出她心事重重,以为她在专门考虑离婚这个问题,便清了清嗓子,开始痛陈雷一鸣的罪恶,无需编造,他实话实说。正说到要紧的关头,忽有一个声音在他们前方爆炸开来:“姐!你干什么呢?”

胡思乱想的叶春好,和侃侃而谈的张嘉田,一起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叶春好抬头一瞧,发现叶文健站在假山石头后面,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张嘉田站了起来:“春好,他是你弟弟?”

叶春好也起了身,对着叶文健说道:“你夜里不好好在房里待着,乱跑过来做什么?”

叶文健昂头看着她:“姐,你不是说你看姐夫了去吗?”

叶春好往假山石头下面走:“我看过他了。”

落地之时,她踉跄了一下,张嘉田当即伸手扶住了她。叶文健看得清清楚楚,气得眼睛都红了:“那姐夫什么时候回来?”

“他……”

叶文健不等叶春好支吾完毕,抬手指向了张嘉田:“姐夫正在外面受难呢,你还有闲心和这个男的在一起聊天?你不管姐夫啦?”

叶春好一把拍下了他的手:“不许乱指人,没礼貌!大人的事情也轮不到你小孩子管!”

“这不是大人的事,这是咱们家里的事!我的命是姐夫救的,现在姐夫落难了,我也得去救我姐夫!姐,你成天要我当好孩子,可我若是连救命恩人的死活都不管了,那我还是个好孩子吗?姐夫救了你弟弟,你就一点儿都不感激他吗?”

叶春好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自己若是真敢不管雷一鸣,亲弟弟就能为了他和自己反目成仇。

张嘉田走到了叶文健面前:“哎,你不认识我啦?”

叶文健转向了张嘉田:“你是谁?我不认识!”

“我原来和你家住一条胡同,胡同口卖粮食的张家,想起来没有?”

叶文健看着张嘉田,看了半天,恍然大悟:“你是那个总跟着我姐上下学的小流氓吧?”

此言一出,张嘉田立刻有些灰头土脸,叶春好也窘迫起来:“你还乱讲!你再不听话,我真不管你姐夫了!”

“那我听话,你就得管!”

叶春好气得一跺脚:“我管!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四)

叶春好决定再去“管”雷一鸣一次。

当着叶文健的面,张嘉田什么都不说,等到叶文健被叶春好哄走了,他才开了口,难以置信似的问:“你还真管他?”

叶春好叹了口气:“小文不是小孩子了,我怎样做,他都看在眼里。”

“那你管完了这一次……”

叶春好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也就是这一次了。”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叶春好愣了愣,然后答道:“我不是那种没记性的人。只是前年从北戴河回来时,我在火车里向他保证过,将来有一天你回来了,若是要杀他,我一定不会让,一定保证他的安全。”

张嘉田冷笑了一声:“是的,后来我和他在察哈尔又见了面,我没把他怎么样,他倒是设了毒计,想要把我一网打尽。和我一起逃到察哈尔的兄弟们,全他妈死了!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谁的命不是命?再说你为什么向他做那个保证?是想求他放了我?可他真把我放了吗?放我的是他还是你?到底是他宽宏大量把我放了,还是我命大自己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