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重逢(第3/5页)

一缕雪花从树枝上被风吹落,直袭唐悦的脸上。唐悦的眼神闪动,倾城刀在那一瞬间突然红光大耀,迅速地直劈而下。这一刀看来是极平淡,平淡到几乎与不通武功的莽夫手持的刀刃一般。但从她挥出的那一刀,商容分明已看出这其中的厉害之处。下一刻,原本在她身前三丈的松树已啪的一声,从中间被硬生生地劈开,根部却还紧紧相连。满树的雪花漫天飞舞,仿佛纷纷扬扬的大雪再次飘落。

商容凝神看向那道切口,突然明白唐悦为什么要选择这样长年冰天雪地的地方停留,只因她需要锻炼自己的意志,磨炼自己的武功。

那看似平凡的一刀,实在是不知道已练习了多少遍的结果。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唐悦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有深深的茧子,想必每一次的练习,那个部位都会受到撞击和摩擦,日子久了,便留下了厚厚的印记。

唐悦的表情没有半点欣喜,没有一丝满意,只有一些懊恼。她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但商容知道,能在一击之下将这棵大树劈成两半的高手,江湖中已不会超过十人。这样说来,唐悦几乎已可以算作江湖中一流的用刀高手。可她为什么仍是不满意?究竟要对自己怎样的严格,她才肯罢手?她的嘴唇紧紧抿着,神情肃然,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明明人还站在远处,商容却瞬间读懂了她的心思。他闭上了眼睛,过了半晌才睁开,尽量使自己心绪平稳地道:“休息一下吧。”

唐悦摇摇头,“我不累。”

她真的不累么?商容不再坚持,明明看见她额头上已逸出了汗珠,声音中有一丝脱力,他却还是忍住了,一言不发地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的三个时辰,唐悦不厌其烦地将同一个动作练习了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太阳落山,直到已看不清眼前的事物,直到她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这简直不是一个女孩子该承受的苦,这简直不是一个正常人会选择的生活。

但唐悦却忍受下来了,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有什么需要她非如此不可的理由?商容只能装作对她的拼命练习毫无所觉,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只是唐悦的脚却被冻伤得很厉害。刚开始只是有些充血,很快就整个肿了起来,但她却从不肯停止白天的练习,哪怕疼得站都站不起来,她还是要一拐一拐地走出去,一次一次地执起倾城。

商容知道她的四肢都被冻得青紫,便只好一次一次到小镇上去买伤药。有时她白天受了风寒,夜里还会发高烧,他便毫无怨言地半夜里起身照顾她。

她要练习,他便陪着她练习,从未阻止过她,甚至不曾劝过她一句。只因他已懂得她这样做的理由,而他无权阻止,只能不惜一切地奉陪。

终于有一天,倾城已能连根劈断一整棵雪松。唐悦一个人怔怔站了很久,反应过来后,却是出奇的沉默。商容心中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表面却还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一夜,他们靠在一起,说起很多事,大多时候都是商容在回忆,唐悦只是静静地听着,但彼此心底都感到很平静。直到一更时分,他们才各自躺下休息。

不知不觉之中,商容已在冰天雪地里陪伴了唐悦十五天。世家公子出身的商容,从未经历过这样简单平淡的生活。但他却觉得很习惯,仿佛他天生就该在这里,跟唐悦在一起,替她做饭、焐脚,跟她说话。即便每天晚上只能睡在干草堆上,他还是觉得很温暖,很舒服。那奇怪的病,在这个寒冷的地方,竟也一次都未曾发作过,仿佛连时间在这里都冻结了。

从前知道商容的人,决不会想到他如今会变成这个样子。早在最初的几天,他就换下了身上白色的袍子,和山下樵夫买了些旧衣服和褥子,他的手原本应当用来弹琴作画,但如今不过是用来修补山洞口的布帘,去山间打水做饭。他的容貌看起来依旧像是个贵公子,但做粗活的动作却已越来越娴熟而顺手。偶尔看着唐悦,他甚至会觉得她已成了他的妻子。心底里,他隐隐期待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第二天早晨,他很早便起床,想要到镇子上添置些东西。走的时候,唐悦已不见,这本是常事,她经常会一个人躲起来练习。然而中午他回来的时候,山洞里却还是空无一人。商容笑了笑,她肯定又忘了吃饭的时间。在附近她通常练功的地方寻找了很久,却也没有找到唐悦。商容叹了口气,想她必然是不想被他打扰,才刻意躲了起来。

商容准备好了饭,甚至还备了些野味,在山洞里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她的归来。直到深夜,唐悦也毫无踪影。他只好一个人躺在微凉的草褥上入睡。天快亮的时候,他已知道,唐悦不可能再回来。

他爬起来,按照平日里惯常的习惯,等待,做饭,清扫,修补漏风的地方。从白天到晚上一直忙碌着,没有片刻的时间可以坐下来思考。等夜幕再次降临时,他几乎已疲惫得没有丝毫的力气可以用来想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不是刻意在自我折磨,只是觉得空虚,不知道除了唐悦以外,他还有什么人可以关怀,可以思念。

第三天的傍晚,他在草堆的底层找到一个用帕子包裹得很好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只已微微褪色的铃铛。寒风从外面吹进来,铃铛发出轻轻的响声,一瞬间就彻底击溃了商容的心。

唐悦早已决定要去拜月教,原因只有一个,为了唐漠。为了她的大哥。然而她并不知道拜月教在何处,只好让他们主动来找她。好在如今的拜月教并不难打听,他们在各个被占据的门派都有据点。有据点,便有头目。

在一个月中,唐悦已连续挑战了拜月教的十三位高手。他们中十一位是拜月教各堂堂下的使者,其中两位是拜月教霜月堂和乐月堂的堂主。这些人原本极狂妄,输得便也极难堪。唐悦的倾城只有一击,只一击而已,便已让对方溃不成军。

半年后再次出现在江湖的唐家堡大小姐唐悦,已成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对手。至今还没有人能接住她的一招。唐悦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她一直为这一天准备,甚至于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练习,她的手脚被冰雪冻得失去感觉也决不肯停止。这简直是一种可怕的自我折磨,谁若能忍受下来,谁便能取得难以想象的进步。

终于,拜月教再次找上了唐悦……

唐悦一个人在路上走着,忽然听见某种奇怪的声音,她抬起头,发现路的尽头处烟尘滚滚,有一队人马正走过来。车马所扬起的灰尘,随着寒冷的风吹向唐悦的面颊,带来一阵阵刺痛感,与此同时,领头的人已到了唐悦的面前。健壮的马长长地嘶鸣一声,前蹄猛地跃起,张狂地喷了个响鼻后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