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琅华原是瑶台品琅华篇(第12/17页)

房中静静的,只有东陶野因伤痛而有些粗重的喘息。

“我也是智勇坚义仁之人?我也是可敬可爱?我是独一无二的琅玕花?”

很久后,离华喃喃念着,似笑似泣的看着东陶野。

“公主是这世间唯一被誉为‘琅玕之花’的琅华公主!”东陶野肯定的道。

离华猛然抬手抚住脸,没有痛哭,没有哀泣,可身子却如风中之烛颤动,指间泪珠滚落。

她,贵为公主时,虽享尽荣华与宠爱,偏生她心底却是好胜的,她不愤华纯然比她美貌,她不平风惜云比她有才,她总想着有一天超越她们,可最风光之时也是在她们的影之下,而今,一个贵为当朝皇后,母仪天下,一个已为传奇,万世传诵,她……她却沦为下历尽苦难,与她们更是天遥地隔!

可是他……他却说,她不必与人相较,无论是尊是卑,她就是她,她是白王的女儿白国的公主,她也是可敬可爱,她是世间独一无二!

这一生,何曾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这一生,何曾有人如此看她。

莫要说永远视她如天真小儿的父兄,他们的眼中只有宠溺;那些臣子宫人眼中她只是个任无知的公主;便是昔日对她爱护有加的风惜云,她看她,不也与那息王一样,怜惜中带着一丝笑谑。

可是他……他却是这样看她。

当她是平常人,当她是活生生的人,认她是可敬可爱……

这一刻酸楚难当,这一刻悲喜交加。

这一刻便是天崩地裂,便是无间地狱,她……也无憾。

东陶野只是静静的跪着,静静的看着,没有温存的拭泪与抚慰,只是看着与等待。

也不知过去多时,当离华,哦,不,是琅华,白琅华放开抚脸的手,泪痕犹在,眸中犹存水泽,可她的神色已变。没有怨恨凄苦,也非冷若冰霜,那脸白白的,那眸澄澄的,那笑纯纯的,那是美丽无伦的琅玕花。

“东陶野,我知道的,东殊放大将军之子‘抚宇将军'东陶野。”琅华轻轻的脆脆的道,“琅华不过小国公主哪能担将军此礼,请将军快快起身。”矮身亲手扶起他,“小心起来,若崩了伤口,便又白忙一番。”

“多谢公主。”东陶野就着她的挽扶起身。

琅华扶他小心躺回上,道:“现已是皇朝天下,我虽不忘身份,但这‘公主’两字还是省去。你比我年长多识,我唤你'东大哥',你唤我'琅华‘可好?”

“好。”东陶野爽快答应,转而却道,“皇朝天下我绝不承认,我只知道我的陛下才是天下之主,皇朝不过是窃国的叛臣!”

琅华听得他这等大逆之言不由一怔,此时算是明白了他为何会被追捕。但自白国破灭父王逝去,无论是东朝还是皇朝,于她都无所谓忠诚。她的一方天地窄得很,只容得下她自身,所以东陶野的所言所行,于她来说无可厚非。

“琅华不懂这些,只是既与大哥相遇必护住大哥。”琅华上前为他拉起被子,“夜了,大哥早些歇息,于伤有利。”

东陶野淡淡一笑,配合的闭上眼。

琅华正要放下帐帘,忽想起韩朴给的瓷瓶,刚才顺手搁桌上了,忙取了过来,道:“大哥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拔开瓶塞,一股极淡的药味。

东陶野睁眼,接过瓷瓶,刚闻着那药香不由面露异色,赶忙奏近鼻下闻闻,神色便有些激动了,“这是韩家的外伤灵药‘紫府散’,这东西不是已绝迹江湖了么,你从何处所得?”

“刚才韩朴给的。”琅华道,看他如此神色不由也有几分高兴,“如此说来这东西是治你身上伤的良药?”

“岂只算是良药。”东陶野挣起身来,琅华赶忙扶起他,“我本担心我这伤没个一月时日是好不了的,可有了这药,大约五六天便能好了,这东西千金难买,想不到他竟肯给你,倒实是义气。”

“那小子……”琅华想起韩朴俊俏又傲气的脸不由笑笑,“他心眼里除了他的姐姐,这世间便是至宝之物至尊之位于他大概也是不屑一顾的,又何在乎区区一瓶伤药。”思及他聪慧却忧郁的眸子,心头却忍不住沉沉叹息。

“哦?”东陶野想想,然后道,“他叫韩朴,想来便是昔日武林名门韩家之人。‘紫府散’与‘佛心丹’乃韩家独门灵药,当年韩家就是因为这两药而惨遭灭门。我听他声音很年轻,想来韩家遭难之时他年纪更小,那么小之时便遭逢家破亲亡之痛事,倒是可怜,与琅华的境遇实有些相像,想来对你另眼相看也是因这‘同病相怜’罢。”

他这一番感概出发点倒是好的,奈何全没猜中韩朴的心思。

韩朴一生最敬之人便是风夕,是以一生行事也近风夕,但凭心凭而为。

他说要请琅华喝酒是因为她唱了姐姐的歌并且唱得好,他愿帮琅华离开不过是因姐姐曾惜她,他留药倒真是看在琅华的份上,却非同病相怜,而是不想她再为伤药而伤己,只因他看出琅华今日钗伤乃是故意为之,究其原因是这离芳阁没有伤药可治东陶野。

而琅闻言却是另一番思量:你说韩朴可怜,与我境遇相同,却是错矣。他虽遭家难,可他同时却得到一个更胜亲人的姐姐风夕,有她的庇护他又哪里可怜了?习了一身的本事,可以傲笑江湖傲视天下,以后定也是名声响当当的人物,又哪里与她相同。可一抬头,却看到那双褐色眸子,温柔坚定的看着她,一瞬间,忽又觉得心暖了,那刚刚起的几分不平与凄楚又消失无影了。

韩朴留下的药果然灵效非常,上了药的第二日,伤口便愈合了,第三日已可下慢慢走动,到了第六日,除腿上透骨出的箭伤外,其余皆好了八成。

这些天,琅华借口臂伤而不待客,那离大娘倒没生不满,只因闻离华受伤而来探望的客人络绎不绝,奉上的珍奇礼物让离大娘笑得合不拢嘴,虽说离华一个也未见,但离大娘自打理得妥妥的,将那些客人们的心吊得紧紧的,另一面,好汤好药的侍候着离华,盼望着这棵摇钱树快生好起来。

如此半月过去,东陶野的伤痊愈了,琅华的伤更是早好了,而且拜“紫府散”的功效连个疤也没留。

这一日,离大娘将琅华请了去,那模样那语气不过是想问问琅华何时可接客,毕竟这老不露面的,断了客人们的念想可不妙。琅华想了想,然后应承当晚跳一曲舞。离大娘听得当下两眼放光,赶忙去预备下。这边琅华走回白华园,一路却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东陶野伤愈,悲的却是……却是那么的多。

他的伤好了,自然要离去了,他心心念念的是找寻他的陛下,他切切挂记的是他的弟兄安危,每一日他都恨不能插翅飞往他的陛边,每一夜他都担心着他逃亡在外的弟兄生死。那伤折了他的翅,这离芳阁阻隔了他与弟兄……他就要去了,他也该去了。外面无论天高海阔还是山险水恶,都不能阻他的脚步,那是他的世界,而她……而她……猛然扶住园门,心如绞痛,忍不住细碎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