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桃下正年少(第2/3页)

“你一个人出来?”少年侧首,倒看不出这样年纪的人这么大胆而且这么能吃苦。

“一个人才好玩啊!”少女睁大亮亮的眸子,“一个人,你想去哪便去哪,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自由自在的多舒服啊。你知道这外面有多好看么,有很多有意思的事啊。那乌云江啊,从桃峰顶上看去,真像一条盘旋王域的长龙啊,那落英山啊,远处看去,真的像一朵卧在平原上的红花呢……”那双眸子中光华流动,灿目夺神。

“我知道,冰雪封顶的九仑山清冷如霜华仙子,富饶的华国却是繁花似锦,南国多丘陵如梯……”少年娓娓而谈。

“啊,你也知道,你也去看了么?你还去过哪里?快说快说……”少女如遇知音兴奋的抓起少年的手。

“我去了皇国,他们国人尚武,还有……”

篝火旁,沉静的话语清脆的笑声不时飞扬,在孤僻的山路上,在寒冷的夜风中,传送得远远的。

传奇的初遇便是在这样一个冬夜。

那一夜,少年不去想能避开暗魅能不惊他而近一丈的人武功该如何了得,不去想她很喜欢吃那些寻常富贵人家绝不可能知道的碧台果,他不探来历不问去路,只是放开心神纵容自己一次。

那一夜,他需要一些温暖,需要一些言笑打破固执地环绕着他的寂寞与哀伤。

那一夜,少女只是很庆幸肚子饿时身体冷时,有现成的吃的,有现成的火烤,更有人可与她对谈天南地北西山东水武功文章兵法书画,她那些天马行空的奇言怪思会有人真正的理解与欣赏。

那一夜,她需要一些温暖,需要一个能让她倾泻满怀言思的对象。

那一夜,桃树下,篝火旁,他们相依取暖,他们相谈甚欢,他们惺惺相惜。

第二天清晨,他们各自挥挥手潇洒离去。

桃花开处再相逢

仁已九年,春。

风如剪,柳如丝,桃如霞,李如云,正是英华尽展一派妍光。

嘀嗒嘀嗒,宁静的小道上响起马蹄声,一匹又瘦又老的栗色马缓缓踏步在这无边春色中,一个白衣人翘起两条腿躺在马背上,双手枕在脑后,半眯着眼,看碧空如洗,半幅衣角儿飘展着。耳边渐起淙淙流水声,清泠泠的令人心神一振,白衣人忽然睁开了眼,抽手摸了摸肚皮,喃喃道:“饿了,不知有没有鱼抓。”

说罢坐起身,却见一溪清水,桃花数株,花影深处,几间茅屋若隐若现。

“好地方。”白衣人连连点头,身一动,便轻盈落于地上,披散着的长长黑发在风中飞了飞最后听话的落回腰际,抬首好好看了看周围,不由感概,“这单老头好会选地方,只是害我好找啊。”说罢移步向桃花深处的茅屋走去。

过了片刻,小道上又有马蹄轻响,然后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驮着一黑衣人缓缓走来,那人头上戴着一顶柳条儿编就的帽子,简单却是新奇别致,枝枝叶叶垂下倒似青色帘子遮了半张脸。

“桃花流水,茅屋柴门,倒是雅致。”黑衣人看了看也连连点头,下了马,走近溪边洗了洗手,一阵风拂过,粉瓣纷纷,落在水面,落在柳帽,落在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拂了拂衣,桃瓣儿便飘落水面,荡幽幽的旋着涡儿。

“桃花多情,奈何流水不是东君。”黑衣人伸手掬一捧桃花水,看着水慢慢流逝,一朵桃花独留掌心,粉色的花,白玉似的手,煞是好看,“若有花魂便该化为美人半夜前来。”玩笑似的话却说得甚是温柔多情,若真有花妖,当得动心。

黑衣人将花儿放入袖中,抬步向茅屋走去。

柴门是虚掩的,还未推门便一股血腥味入鼻,黑衣人暗中皱起眉头,袍袖一挥,柴门便大开。入目,白衣黑发,一个背影,却是鲜明,地上数具尸身,几滩褐血。

听得声响,白衣人回首,回首一刹,黑衣人看见了那双眼中深切的悲痛与愤怒,但转瞬波澜不惊。

门里门外,两人静静对视。

白衣的是名女子,年约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发遮眉,容色清俊,风华似莲,令人见之心清神爽。

黑衣的是名男子,看样子大约十六、七岁,虽柳帽遮了眉眼,可仅半张脸及周身流动的清雅气韵便知人物风流。

半晌皆无语,然后,白衣少女抬步跨出门,黑衣少年抬步跨入门,交错而过时,两人身形一滞,一阵劲风激扬,衣袂猎猎作响,但也只是一瞬,风声衣响顷刻又消了,黑衣少年仪态优雅的走近院中的尸身,白衣少女步态潇洒的走向溪边。

尸身五具,三男两女,皆是年近半百年纪,皆是一刀至命,都睁大着眼惊恐的望着,不知是望着不知怜人的苍天还是望着夺命的仇人。

黑衣少年细细审视了一番后,移步出门,门外溪边桃下正立着那白衣少女,本是如画的景色却因那人而入不了画,只因那画图难展的灵动洒逸。

“你是什么人?”白衣少女并未回首却已知他近旁。

“路人。”黑衣少年的声音优美如乐,比之那溪流清唱更要动听。

白衣少女回首,一双清亮得摄人的眸子盯在黑衣少年身上,将他从头至脚细细看了一遍,那模样令黑衣少年觉得她是在估量价钱。

估量了片刻,白衣少女清俊的脸上浮起浅淡的笑容,顿令桃花失色,说出的话也令人变色,“看来是个人。”这话冒然听之甚是无礼,倒似是说原来你不是猫狗猪牛羊类的牲畜啊,难得的是黑衣少年没有丝毫不悦之态,依是静静站立,似在等她再说下去。

白衣少女清眸中荡起一丝笑意,“人乃知善恶,路有不平当仗义执言,遇有危难当拔刀相助,所以……”

话音微微一顿,黑衣少年忽然生出一股懊悔之心,刚才应该转身离去。

“你既遇单家惨事,当要为之一洗冤屈,手刃凶人,以慰在天之灵。”这话说得正气又轻松,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你若不为之,便枉生为人。

面对白衣少女有些无礼的言语又妄顾意愿的安排,黑衣少年却是温温雅雅的笑笑:“路遇此等惨事,在下虽非朝官也非英雄,却也有侠心半片,当竭尽所能,为单老一家伸屈以张正义,只是……”他微微拖长了话音。

白衣少女侧首,静待下文。

“这荒效野外的,素少行人,独姑娘于此,而此间惨事前因后果无人知晓,因此想请姑娘同往官府立个案,不知姑娘意下如何?”黑衣少年说得甚是诚恳,又在情在理,只可惜白衣少女却是个心窍不下于他的人,他言中暗藏之意岂有听不出的。

“你看我像是凶手吗?”白衣少女伸出一双素手摆于身前,看着他盈盈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