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忘川·长谙(第3/6页)
直到众人皆已散去,她仍未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白衣翩翩的东方宁站在她面前,哭笑不得地挥手:“醒神了。”
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说:“我竟然通过了,我竟然真的成为东方城的医者了。”
东方宁有一双秋水含笑的眼:“既然心愿达成,我们去翠玉轩庆祝一下。”
来自心仪男子的邀约她本不该拒绝,可在接二连三的喜悦之下,她脑海中却突兀地闪过阿月清冷的面孔。她后退两步:“改日吧,我还有事。”
她提着裙角跑出房门,曦光在她脚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带着初夏热烈的光芒。
她并不知道阿月会在山中等到什么时候,或许他已经等到了心仪的姑娘,离开了那个地方。可她此刻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几乎让她忘记他们只是见过两次的陌生人,除了他的名字,她对他一无所知。
仍是那条斑驳的青石台阶,仍是那座破败却温暖的山神庙,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见到阿月。她在庙里等了半日,直到明月高悬,光辉缭乱,只得怀着遗憾离开,穿梭在寂静林间时,身边响起几声狼嚎。
她吓得慌了神,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夜风卷着花香拂过发端,那是她所熟悉的花木清香。
“夜行山路,不害怕吗?”
月光下,阿月就站在五步之遥的地方,月色衬着青衣,眉目清冷如旧。这是她第三次见到他,眼底却有百转千回的情绪。
她扶住一旁的高木,稳住发抖的身子,嗓音却含笑:“阿月,我进入东方城了。”
他缓步走近,没有情绪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她点点头,下一刻花木清香已近在鼻尖,她能感到他的手缓缓搭在她的肩上,有着温柔又小心翼翼的力道。
“你在发抖?”她还想故作镇定地摇头,他的手指却已横过她的肩膀,落在她的腰间,她的身子凌空而起,清冷嗓音响在耳侧,“别怕,长谙。”
她想回答他“不怕”,眼角却开始泛红,嘴角溢出哭声,却被她抿唇压住了。
他脚步顿了一下,在凉白的月色中低下头来,几乎挨着她的鼻尖:“害怕的话,可以哭出来。”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你可以哭出来,在我面前哭出来。
她终于没忍住放声大哭,在这万籁俱寂的山林里,只有她哭泣的声音,像风盘旋在他耳边。
他抱着她一步步踏下青石台阶,在最后一阶处将她放下。衣袖似风拂过她的下巴,冰凉的指尖落在她的眼角,轻轻替她揩去眼角的泪意。
“回家吧,长谙。”
她伸手握住他半片衣角,想说什么又止住,片刻,支吾道:“阿月,你还没等到你心仪的姑娘吗?你已经等了这么久,她会不会不来了呢?”
他与她隔着一级台阶,她需要仰头看他,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见他微抬的下巴,还有襟边栩栩如生的翠竹。
他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将手掌覆在她的头顶:“长谙。”他叫出她的名字,带着月色温柔,“你要小心。”
她偏着头茫然道:“小心什么?”
身后山林拔地而起一股狂风,吹得山雾弥漫,叶声簌簌。她在青石台阶站了许久,茫然的神情从面上一点点褪去,最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身离开。
第伍章
拜入东方城的过程很顺利,唯一令她不安的是一直注视着她的东方城主,她不明白这个身居高位的长者为何会对她如此关注。
回到已安置妥当的庭院,东方宁抱着一摞泛黄的书册在等她:“这是我根据你的情况挑选出来的医书,不懂就来问我。”
她没想过有一日会被东方宁如此温柔相待。
可并没有想象中的雀跃,她接过书册低声道谢。他掸掸衣袖,俊朗眉目溢出笑意:“我带你在城里逛逛吧,东方城不仅医者出名,奇花异草也是一大赏景。”
她想到莫名对她关注的东方城主,点了点头。
正是初夏盛景,花药开得正好,穿过大片奇异的白紫花木,东方宁介绍说此花是从何地移栽而来,存活又有多不易,药效奇好可医何种症状,但她完全没有听,直到穿过花径来到一塘莲湖旁,她终于开口问他:“宁少主,你可知东方城主为何会将我留下来?”
他在藤蔓间俯身,撞落几株紫藤花瓣:“你心神不宁,就是在想这个?”他的手指接住几瓣落花,“爹不是说了吗,你聪明伶俐,医术出众,是个好苗子。”
她定定地看着他:“宁少主,那些话,我不会信的。”
他畅声大笑,眉毛微微挑起:“那我说是我拜托爹将你留下,你可会信?”
她仍是摇头。
他笑叹一声,揉揉她的头发:“你真是个有趣的姑娘。爹会将你留下来,自有他的深意,若他想告诉你,你自然能知道。”
她有些别扭地偏头,看向莲塘初放的重瓣白莲,阳光照进波光粼粼的水面,竟让她有些目眩。风吹起湖心亭白色的帷幔,吹醒睡在莲叶之下的红鲤,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她却莫名生出几分熟悉感。
不仅此地,整个东方城都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想不通是为什么,索性不想,安心在城内修习医术,日子过得平凡,而意外出现在六月的一个雨夜。
一群黑衣人在倾盆大雨的夜里闯入她的房间,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便被打晕。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她是被疼醒的,四肢有冰凉之感,能清晰感觉到鲜血从体内一点点流尽,她竭力睁开双眼,只看见昏黄灯光映着房梁模糊的雕纹。
生机在随着鲜血流逝,她竟还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计算自己在这样的伤势下还能坚持多久,是否能等来救助之人。
可谁会救她呢?一直以来,她都是孤独一人罢了。
四周寂静,鲜血滴落,她终于再难维持神志,缓缓陷入黑暗。只是在光明彻底退散的那一刻,鼻尖传来花木清香,她似乎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花香可真好闻啊,令她竟也不觉得疼痛了。
黑暗将她淹没,眼前却突兀撕开一片光亮,发出一声呻吟,她似从梦中乍醒,深深地喘出一口气。
她还活着。
她被人抱在怀里,手脚冰凉,可心在剧烈地跳动,她低低地咳出声,正抱着她疾驰的人顿下脚步,发抖却关切的嗓音响起:“长谙?”
是东方宁的声音。
她勉强睁开眼,头顶明月高悬,在密林间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万籁俱寂的山林,只有他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
“长谙。”他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竟带着微微哭腔,“太好了,你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