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卷 忘川·寒鸦(第3/6页)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打断她的话:“随我一起去关岭,待我解决好事情,你的仇,我帮你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蝶翅般的眼睫微微翘起:“可他们是你的家人,虽然……”

他笑了一下:“亲人可不会对我下毒。行了,明日出发。”

他转身走了两步,寒鸦仍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朝她伸出手,指尖映着落霞:“来。”

她揉揉眼,埋着头从他身边飞快走过,木兰香在黄昏光影中晕开,连天色都曼妙了不少。

寒鸦一大早便醒过来了,自从山寨被屠后,她几乎没有睡过好觉,闭眼总是血淋淋的场面。云深知道后向老大夫求了安神的药囊放在她的枕边,也无甚作用。

每当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与她一墙之隔的云深就会来敲她的窗户,气定神闲地问她:“要不要一起看月亮?”

寒鸦活了这么多年,终于在这小小的医馆把以前没看的月亮全都补回来了。今夜她依旧难眠,云深却没有再来邀她赏月,半夜时,传来雨打芭蕉的轻响。

她收拾妥当后去敲云深的门,屋内久久没有回应。她推门而入,躺在床上的云深紧紧闭着眼,脸上青黑之气四处流窜,薄唇已变得乌青。

她匆忙叫来老大夫,老大夫诊断半天,束手无策道:“他体内剧毒发作,老夫无能为力啊。”

窗外一声惊雷划过树梢,她的身子猛地一抖,紧紧地咬着嘴唇,扑过去将他扶坐起来。手掌抚上他冰凉的背脊,她开始疏散内力为他压制毒性。窗外雨下得更大,她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她一个恍惚栽了下去,被醒过来的云深抱在怀里。

他低眸看着她,脸上的青黑之气已经散去,又露出往日淡漠英俊的面容:“运功也要节制,难道你想脱力而死吗?”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抖:“还不是你,还不是你这个浑蛋!”

他仿佛笑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云淡风轻的神色,只是手指从她后背轻轻拂过,连哄人时都那么沉着:“好了,不哭了。”

想她堂堂伏龙寨寨主,威风凛凛的山贼,此时竟然在别人怀里哭得打嗝,简直太丢脸了。她一边打嗝,一边蹦下来,两三下擦干眼泪,用仍带哭腔的声音道:“我去准备马车,我们去百草谷。”

他正在穿衣,愣了一下:“去百草谷做什么?”

她瞪着他:“除了百草谷的药圣谁还能解你的毒!”

他将衣服穿好起身下地,对着铜镜束好玉冠:“我不去,直接去关岭。”

她急得跺脚:“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不解毒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解了毒再去关岭不行吗?有什么事能比命更重要!”

他卷起衣袖,透过铜镜对上她的目光:“这世上有很多事,远比命来得重要。”

她扶着额头,仿佛被他气得头疼,身子虚晃两下像是站不稳。他飞快地转身将她扶住,还没说话,她的手掌已经狠狠劈向他的后颈将他打晕过去。

老大夫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寒鸦豪气地挥手:“大夫,帮我找根麻绳,我绑也要把他绑到百草谷。”

第伍章

自大晋开国皇帝为其皇后东方兮筑东方城后,药圣一脉便分为两支。一支迁入东方城,以朝廷为靠广纳药徒,令东方城成为天下医者向往之地。另一支则拒绝朝廷一切封赏,仍以百草谷为居,闲云野鹤流连江湖,继承着药圣的名号。寒鸦自诩江湖中人,自然直奔百草谷,打算以江湖人的方式求得解药。

云深被她灌了足足有一包蒙汗药,她将他抱上马车放好,然后朝着城外驶去。而马车离开后不久,有人骑马沿着她离开的路线,悄无声息地追了过去。

途中寒鸦几乎没有休息,冒着风雨一路疾驰,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蒙汗药的作用,云深仍旧在半路醒了过来,并且毫不费力地挣脱了绳索。

他原本铁青的脸在看见她消瘦的面容时逐渐变得温和,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我没有时间去百草谷。”

她紧紧地拽着缰绳:“只要你的毒解了,你就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他摇摇头,深邃的眼睛望着远山黛云:“来不及了。”

她还要再说什么,他已拔剑斩断马车的绳子,翻身跃上了马背:“如果你想报仇,就跟我一起走,否则,我们就此分别。”

她绞着手指后退两步,再后退两步,总是明亮的双眼露出倔强的神采:“我想救你。”

他掉转马头,只留给她一个淡漠的背影:“想通了,就到关岭找我。”

马蹄扬起一阵尘烟,她被风沙迷了眼,马蹄声渐渐远去,她冲着他离去的方向大喊:“你不去我自己去!”

天边隐去最后一丝微光,她终于从原地挪动脚步,前方夜雾降下来,她突然感到莫大的恐惧与孤独。

此地距最近的镇子也有十里路,天色将暗,她在林间点了火。初秋天凉,她却感觉不到冷,腹中也无饥感。她茫然地抱膝坐在火堆旁,脑子里空白一片。

荒草丛中传来细碎的声响时,寒鸦正浅眠,武人的灵敏令她立即清醒过来。黑影靠近身后时,她已拔出腰间的弯刀挥舞过去,火堆溅起火星划过夜空,黑影堪堪避开刀锋滚倒在地,惊慌地开口:“寨主,是我!”

她一愣,黑影在火光中露出一张布满伤痕的面容。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

秀才“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大哭出声:“寨主!满寨的兄弟只有我逃出来了,我找了你好久,寨主,你一定要为兄弟们报仇啊!”

她有一刻的恍惚,抬眸时已然红了眼,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来:“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秀才抹着眼泪跟她说了那一日的惨烈,她沉默地听着,手指紧紧握成拳。

“逃出来之后我一路朝南,去了送风阁。”寒鸦猛地抬头,听见他咬牙道,“我记得凶手使的刀柄上有一个标志。寨主,这是送风阁交给我的。”

寒鸦打开他递过来的信纸,上面详细记录了那日屠寨之人的身份。

自前秦灭国后,拥秦之人却并没有消失,他们带着秦王遗孤隐于江湖之中,寻找一切复秦的机会。

寒鸦想起来,当日云深带她去当铺典当玉镯时,掌柜曾说那是前秦苏皇后的陪葬品。

从来都没有什么逃亲的云家公子,他骗了她。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他们内讧,甚至对云深下毒手,可他骗了她,还害得她满寨的兄弟被杀,而如今他抛下她,她却还执意为救他去求药。

她在他眼中看上去一定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