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3/4页)

它亲眼看着自己的朋友们变成生物化石,看着它们从数以万计到种族灭绝,看到它们因为环境污染和人类的捕杀被迫迁徙,离开祖先生存的地方,然后生于海洋,死于海洋。

最后一个镜头,它从海面高高跃起,然后一头扎向海洋深处,它屏住呼吸,终于渐渐下沉。

巨大的水花溅起来,竟然遮住了高空之上的太阳。

它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永永远远沉睡于此。

它死于孤独,或许每一种生物,最终都会死于孤独。

包括人类。

短短三个小时,视频转发量上万,挂在网站的首页头条。这只是今年即将上映的电影的预告片,旁边有花絮,采访林向屿,他穿着鲸鱼样式的人偶外套,看起来又呆又萌。

“最困难的时候啊?”打扮得像鲸鱼的男人想了想,然后歪着头说,“没有什么最困难的时候,曾经有个人给我说,路是自己选择,要努力地走,好好地走,哪怕再艰难再坎坷,都不要回头。”

他怔怔地对着屏幕,顿了顿,说:“这头鲸鱼,如果从出生开始,就不曾有过同伴,它不知道什么是孤独,就不会感到孤独。”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所说的,不只是鲸鱼。

也是他和她。

如果这十六年来,他们不曾有过彼此的陪伴,不曾知道过去的年月有多好,便也不用对未来感到绝望。

失去你以后,我就成为了这个地球上,最后一头鲸鱼。

胡桃终于忍不住,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滚滚落下。

她抓起钥匙,不顾一切地飞奔出门,拦下一辆出租车,止不住脸上的眼泪,对司机说:“去机场。”

窗外景致一幕幕往后退,快速变化。她的心狂跳不止,全身无力,却又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墨尔本机场,林向屿从候机厅里站起来,拎起自己的行李要往外走。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林向屿说:“我要出去。”

“可是先生,您的航班即将开始登机。”

“没有关系,”他礼貌地说,“我忘了一样东西,我必须找回来。”

“先生,请问是很重要的东西吗?因为这会使您无法赶上这趟航班。”

“是的,”他轻声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胡桃从出租车上下来,拿出手机,一边拨打林向屿的电话一边在机场外的过道上狂奔。手机一直占线,她穿梭在人群中,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搜寻他的背影。

电话终于被接起,林向屿的声音问:“喂?胡桃?”

“喂……”她停下来,望着对面的玻璃,“你在哪里?”

他沉默了十几秒,然后出声:“你转身。”

胡桃转过身,看到林向屿举着电话,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你怎么出来了……”

“因为有一件事,”林向屿说,“如果不现在说的话,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下一秒钟,他单膝跪地,打开手中的盒子,一枚晶莹夺目的钻戒静静地躺在其中。

胡桃怔怔地看着他。

“胡桃,”林向屿站在风中轻声说,他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但是他的眼神是那样温柔,可以盛下一整片海洋,他问她,“你愿意嫁给我吗?”

已经记不得是哪一年,他说:“你会有一个很好的家。”

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走过下一个十年、二十年……一直到你白发苍苍的那一日吗?

胡桃捂着嘴巴,眼泪像是决了提,大滴大滴落下,她一边哭一边说:“我愿意。”

墨尔本多云转晴。

爱你时有风,时有滂沱大雨,可是因为那个人是你,所以我相信,我总会等到彩虹出现。

对我而言,你本身就是奇迹。

4.

林向屿和胡桃一起回到C城。长途跋涉让两个人都疲惫不堪,倒头就睡。

胡桃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林向屿敲开门,探出头问她:“要不要吃早餐?”

胡桃哭笑不得:“十二点了,吃什么早餐?”

她穿着拖鞋推开门,发现真的有早餐,豆浆加油条,她在澳大利亚最想念的食物之一,看得她眼泪汪汪。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比你早一点。”林向屿说,“刚刚给你热好的,快吃。”

胡桃知道他说谎,他住的地方远离市区,没有专门卖豆浆油条的小摊。他一定是清晨就开车出门,去到市区里买回来,再重新给她热好。

“好吃吗?”

“好吃,”胡桃说,“能吃一辈子。”

林向屿露出舒心的笑容,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吃完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向屿带胡桃去的地方是C城的墓园。

胡桃的母亲和许然然都长埋于此。林向屿在墓园外买了两束白百合,放在两座墓碑前。

许然然的墓地在胡母之前,林向屿牵着胡桃的手,站了一会儿,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然然,”最后要离开的时候,他终于开口,“然然,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你不应该救我,我总是会想,你如果还活在世上,你会拥有怎样的明天。你一定会比二十岁时更快乐、更幸福,你会有一个家,会有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会有可爱的小孩……抱歉,然然。”

“然然,谢谢你。”

胡桃想了想,张开嘴,又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和许然然告别后,他们来到胡母的墓前。那里摆了一束新鲜的白玫瑰,胡桃知道一定是胡近来过。墓地干净整齐,在她母亲下葬的时候,胡近就已经买下旁边的墓地,生不能同室,死定要同穴。

林向屿说:“阿姨,我是林向屿,不知道您还记得我不?我一直记得您,您做的杨枝甘露最好吃了,您离开后那么多年,我都没有吃过更好吃的杨枝甘露。”

“我把胡桃从墨尔本带回来,不知道您会不会同意,”林向屿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然后认真地问,“阿姨,您可以把胡桃交给我吗?”

胡桃站在一旁,一直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在听到林向屿郑重其事地问“阿姨,您可以把胡桃交给我吗”的那一刻,她忽然泪如雨下。

一阵风吹过,胡母墓前的那束白色玫瑰开得正好。

他们离开墓园,回到车中。

“接下来去哪里?”

“回家吧。”他说,“我做饭给你吃。”

“好,”胡桃想了想,又试探着提出要求,“可以放辣椒吗?很多很多辣椒。”

林向屿笑着点点头,大概是觉得太安静,他伸手打开车里的电台。

“这档电台还在做啊,”胡桃说,“高中时候最喜欢听了,每天放学回家,戴着耳机用手机听电台,你还记得吗,我那时候的手机还是粉红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