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我要像花儿一样,永远簪在官家的通天冠上(第5/7页)
太后哼笑一声道:“两省曾经领命追查过,可曾查出头绪来?事情过去了好几个月,再要追究,恐怕都成老生常谈了。既然你证明不了自己的亲清白,就请陛下暂缓封后。禁中若没有看得上眼的,责令入内省选室女备后宫,陛下另选就是了。”
秾华虽不快,但毕竟拿不出证据。心里又憋屈,便回身哀凄望着今上。
御座前的人自然坐不住,才刚撤了宝慈宫的禁令,太后还没缓过劲来,就急匆匆跑到紫宸殿发难,她究竟图什么,没人弄得清。今天皇后是穿着袆衣来的,如果没有太后闹的这出,力排众议封了便封了。现在横生枝节,太后竟拿出自请入道的姿态来,存心令他为难。
果真小时不亲,长大了便越行越远。道理讲不通,只有任性妄为了。他广袖一拂道:“是谁所为都不重要,今日皇后是一定要立的。既然李氏愿令提刑司重查,那就命裴然着手,定要抓出个内鬼来。”
所以她妖后未做成,蛊惑君王一条起码办得还不错。只消一个眼神,今上便彻底缴械了。他今时不同于往日,版图扩张,君王的威仪便更盛。谁若一心同他作对,绥国好多股肱无处安排,降臣比这些土生土长的禄蠹可好用多了。
所以朝堂上原本议论声一片,等他表明了态度,立刻便没有人置喙了。太后左右观望,那些手执笏板能言善辩的相公们竟都沉默下来,简直匪夷所思。
廊下殿头又入内回禀,“废帝高斐,率子弟素服,待罪阙下,听候陛下发落。”
太后又是一惊,“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高斐?绥国国君不处死,就应当入狱,如何还让他在外面走动?”她觉得有点疲于应对,郭绩对她来说就是个噩梦,从十七年前起一直到今天,从来都在恶心着她。以前是她自己,现在是她的一双儿女。如果官家不判处他们,那她这太后岂不是要在他们的夹缝间求生存了?
秾华答得很爽脆,“陛下乃圣主明君,斐率宗室子弟归附大钺,是惧陛下凛凛天威。陛下宽宏,天道好生,以前情罪悉与宽释,不单是为安抚绥人,更是为了安抚整个中原。”
她立在他身侧,他垂眼同她相视一笑,以一种懒洋洋的语调吩咐宰相,“皇后复立的事,交由王简承办。今日拟诏,明日辰时于大庆殿授金册金印。着内外命妇道贺,一应礼度复按祖制。皇后近来委屈,另有金银赏赉,以慰辛劳。”
秾华听完心满意足了,太后的出现只是小困扰,并没有真正难住今上。他这股不管不顾的劲头,她看着那样喜欢!其实后位的意义,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后设想的那么复杂。她是个简单的人,只是想同普通夫妻一样,得到一个名分,能够有资格与他同进同出,他的身旁总有她的一席之地。
太后气得变了脸色,有种空做小人的难堪。她极力反对,结果她的儿子根本不将她当回事。她看着众臣拱手长揖,自己站在那里就像个丑角,除了博人一笑,再无其他。
她腿颤身摇,几乎跌倒。今上伸手将她搀住了,好言唤了声孃孃,“斯人已逝,那些往事便让它尘封吧!孃孃看,儿攻下了绥国,假以时日便可一统中原。儿没有辜负孃孃的教诲,也感念孃孃的生养之恩。皇后是个好女人,若孃孃抛开成见,婆媳定能和睦相处。我如今有妻有儿,只要禁中无事,就能静下心来开创我的万世基业。孃孃尊荣无双,在禁中颐养天年,有什么不好?儿女孝顺,过不了多久又有孙辈承欢膝下,孃孃还稀图什么?我只一个孃孃,孃孃也只有我一个儿子,母子之间毫无芥蒂,共享天伦之乐,不是最大的幸事么?”
听着倒真像那么回事,可他说斯人已逝,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太后唇角微微牵了牵,“我的儿,你大业有成,孃孃心里很欢喜。只是这禁中我无法再待下去了,还是出居延甯宫,了此残生罢。”语毕着内人来扶,慢慢往殿门上去了。
太后出居是有损今上颜面的,这招以退为进办得好,果然令封后的事暂缓了。毕竟是圣母,官家如果一意孤行置太后于不顾,那么当真和昏君无异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高斐和郭太后的封赏下来了,秾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晚间夫妇二人坐在床上说话,她还在惦记太后提起选室女充后宫的事,闷闷不乐。
他看她模样,只当她是为了后位的事不高兴,低声劝慰着,“过不了几日的,待风头过去了,诏书就颁布下去。”
她倚在他怀里摇头,“我是在想,哪天太后执意要为你选后,你应便罢,不应她又要出居,到时候怎么办?”
他捋了捋她的发,“真那样,也只有遂她的心愿了。”
她抬起脸,灯下眼眸明亮,“官家不怕天下人唾骂么?”
“我若是受制于妇人,对不起景灵宫里的祖先。”他支着引枕道,“大军刚刚凯旋,朝中有许多事要料理,汴梁城中还有乌戎细作,我必须慎之又慎。”他转过头望她,轻轻笑了笑,“后位是你的,跑不掉。为了补偿你,明日特许安国夫人进宫陪你。涌金殿今后就作为你宴客的便殿吧,福宁宫是禁地,外人不得入内,你需要个地方会见亲朋。”
她笑起来,“官家想得真周到。”
对于她的事,他何尝不周到过?以前是个孤独的人,孤独到一定程度就很懒,要求环境不变,这样可以不用动脑子。后来她出现了,他开始琢磨很多事,从前到后,每个细节都考虑妥当,所以有了心爱的人,至少会变得柔软。他怕他的棱角划伤她,同她在一起时总不忘掩盖起来。捧着她、顺着她,只要她高兴,这样就很好。
有妻在身旁,他伸手在她小腹上摸了摸。三个月,肚子有些突出了,腰身也不再那么完美,但是他觉得她真好看,从来没有这么好看过。他侧过身,把头枕在胳膊上,“皇后,你希望菡萏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说:“头胎男孩好呀,官家需要太子传继宗祧,我们生个男孩,然后再生个公主。”
她的嗓音轻而甜美,他拉过她的手贴在脸上,“一年生一个,生到我三十岁,我们就有七个孩子了。”
她嗔怨起来,“那成什么了?孩子生得太多,会变得又老又丑。我不想变丑,我要像花儿一样,永远簪在官家的通天冠上。”
他抿起唇,笑得十分优雅,“那就生四个,慢慢地生,生到你三十岁,足够了。”
她眨着眼睛算了算,还有十三年时间,似乎压力不大。她点头说好,同他十指交扣起来。
她未能封后,其实多少感到遗憾。
安国夫人进宫来,母女两个坐在出廊下品茶,说起这件事,她就显得些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