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第3/5页)

  “是,很好。谢皇上关怀!”

  “这番去京城,想见的人都见着了?”

  “娘娘们阿哥们,家中上下诸人,都见着了。”

  “阿哥们,变了么?”

  “变了,嗯,都老了。”

  康熙看了她一眼:“老了?是啊,朕也老了。”

  “皇上不一样。”

  “朕怎么不一样?”

  “皇上万岁,万万岁!比起一万岁,八九年算不得什么。”

  “你真的以为朕能活一万岁?”康熙叹道:“古往今来,哪个帝王活过了一百岁?朕也是人。”

  “这么说来,儿臣实诚点,祝皇上长命百岁!”他要是真活到一百岁,还不知又要生出多少阿哥,回头消耗多少俸禄米粮呢。

  康熙笑了笑:“你在准噶尔过得还好?”

  终于切入正题了么?楚言微笑着,一个个拾起棋子放进盒中:“还好。”听说他召见了敖其尔,还赏赐了点东西。不知敖其尔都说了些什么,皇帝又打着什么主意。

  康熙点点头,笑道:“你是个机灵孩子,不用朕担心。不但家庭和美,生意也越做越大。”

  “皇上明察秋毫,自然知道儿臣生意虽然越做越大,钱却没有越赚越多,麻烦越来越多,利是越来越薄。还能赚几个钱,都靠着皇上庇护。”

  “哦?是么?”康熙神情高深莫测。

  楚言悠悠笑道:“从这边弄茶叶瓷器丝绸过去,从那边弄玉石过来,获利可观。路途迢迢,危险也大。看准这利敢于走险的商贩不少,儿臣胜在沾了皇上的光,狐假虎威,又弄得到上好的东西。儿臣看的医书有点用,在那边找到几种贵重药材,倒腾回来,赚了不少钱。眼红的不少,要不是有人罩着,早被挤一边去了。除这些之外,剩下几样,不亏本就算万幸。”

  康熙似笑非笑:“钱上亏点本,别的上能赚回来,也不错。”

  楚言嫣然笑道:“皇上眼光长远。儿臣也是这么想。当初,皇上赐给儿臣‘靖安’的封号,儿臣就在想如何才能不辜负了皇上的期望。儿臣一个女子,不知时局,不懂朝政,能做的实在有限。”

  康熙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转头示意李德全换一杯茶来。

  “这趟进京,儿臣借住在四阿哥的别院,见四福晋治家有方,夸了句贤内助。四福晋笑说,男人的天地很大,女人抓得住得不过一角,也帮不了什么。儿臣也觉得是这样。时局朝政,结盟打仗,都是男人的事,女人既不懂,也不想沾边。女人的天地很小,不过是一栋房子一个院子,院子里那几个人。所谓身分高低,也不过是院子大点小点,院里人多点少点罢了。指望的不过是一家上下无病无灾,和和气气,太太平平,安安稳稳,无事最好。家里再有几个钱有点闲,就想着怎么把自己把孩子打扮得漂亮些,把家里弄得体面点。女人之间攀比,争奇斗艳,争风吃醋,说到底想争想比的不过是丈夫,不过是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男人的天地,儿臣不懂。说是‘非我族类,必异我心’,可儿臣觉得哪里的女人都是一样。儿臣是女人,将心比心,做女人的生意。儿臣想着,让他们一家家喝着关内的茶,穿着关内的绸缎,用着关内的瓷器,慢慢地自然会生出亲近之意,兴许就没了异心。”

  “药材也是女人生意?”康熙笑着插问一句。他自然知道女人什么样,可听她这么说出来,透着孩子气的天真,倒也新鲜。她当真就是这么想的?

  “旁人看来也许不是,可儿臣觉得是。哪一家有人生病,不是女人在旁服侍喂水喂药?儿臣自己怕生病,也怕身边有人生病,信不过那边的大夫,恨不得找全了药,时时带在身边。疫病发作起来,男人算计的不过是少了多少人畜,损失多少财产,女人伤心的是死了父母丈夫孩子。男人死个老婆死几个孩子,哪当回事?女人再找,孩子再生就是。女人死了丈夫,孩子就没爹了。每个孩子都是娘心头掉下来的肉,一辈子总共也掉不了几块,少一块,心都给撕碎了。”想到什么,楚言咬牙恨道:“儿臣花那些精神,从关内找人配好药丸,千里迢迢送到大漠,那起子不知好歹的臭男人还要狠命压价,车马费人工钱都不让我赚。要不是可怜那些女人,我早不做这生意了。”

  “咳,咳。”这番话听着刺耳,还不好说她。她那股气哼哼的样子,也让人好笑。康熙只得好言安慰:“那起子臭男人没少在朕跟前夸你,想是领情了。”

  楚言却不领情:“谁知道是真心夸我,还是想拿皇上来压我?”

  好像每回同这丫头说话,一不小心,局面就会脱离他的掌控。康熙有些无奈,赶紧切入最正的正题:“在你看来,策妄阿拉布坦可要拥立噶桑嘉措入藏坐床?”

  “这个,说起来话比较长。”楚言看了一眼走进来附在李德全耳边低语的太监。

  康熙瞄了她一眼,威严地扫了一圈:“你慢慢说,朕今日没什么要紧事。”

  “是。皇上想必知道准噶尔供奉着三处喇嘛集。这些喇嘛可不是什么出世的高僧,是件事儿都要掺合。拉萨三大寺给个棒锤,被他们拿到准噶尔竖起来,就算根针。儿臣的公爹,虽不像噶尔丹那样言听计从,还是很把他们当回事。达赖喇嘛算所有这些喇嘛的最高头领,由谁当可是件大事。喇嘛们没少各处吹风。儿臣见过几个喇嘛头领,除了两年前去世的阿格策望日朗的老师看着慈眉善目象那么回事,其他,没一个真正和气。儿臣弄不懂公爹为什么喜欢那些喇嘛。不过,儿臣自以为明白卫拉特和喀尔喀各部尊崇达赖班禅两位喇嘛的缘故。”

  “难道不是因为信奉黄教的缘故?”康熙开始有点怀疑自己当初眼光不够准。这丫头在政治上不是块料!这么孩子气地背地里诋毁,莫不是在喇嘛手上吃了哑巴亏?只盼她不曾当面做出什么任性的举动才好。

  “是。可是,皇上您想想,当初蒙古人横扫天下,一直打到欧罗巴,打得白种人谈黄变色,何等强悍霸道,怎么偏去信了偏安一隅的藏人的黄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