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第3/5页)

  “皇上预备送怡安格格回去,还是探视完她祖母再接回来?”

  “这个,不清楚。”

  允禩沉默地望着天。离开皇宫,对怡安不是坏事,也是她的心愿。可准噶尔——那地方总让人觉得不太平。

  “爷?可要再去打听?”

  “不了。设法给佟氏夫人递个信儿。”寒水适合去做这件事,也会知道怎么做对怡安最好。

  年轻的平郡王福晋走进婆婆的房间,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婆婆身后:“额娘,真好看!我从没见过这般别致漂亮的发簪,就像一支金黄的玫瑰从头发里开出来。亏得有人想得出来。就是颜色旧了点,该炸一炸了。”

  冰玉微微一笑,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第一次用这个发簪盘起头发,她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是多久以前了?那时,她还年轻,还未与纳尔苏成亲,还不是平郡王福晋。如今,纳尔苏监禁宗人府,铁帽子王的爵位让儿子福彭袭了。她不再是平郡王福晋。

  平和地与儿媳说了几句话,示意身边的大丫头拿出大小几个匣子,打开来,指着对儿媳笑道:“这些是老福晋留下的,加上你成亲时给你的那两套,是咱们平郡王府福晋的当家首饰。你收好了,回头还得一代代传下去。这些还是我嫁给你阿玛时,先前的孝惠太后赏赐的,留给你沾沾福气。这几样,看着不是太出色,却是先帝爷在时,当今太后赏的。天家恩典,你收好了。皇上登基前,我有时也到潜邸走动,和皇后贵妃还有熹妃几位主子有些来往,偶然互相也有些馈赠。我分别包了,写了来历。你拿回去看过,记下,把纸烧了。以后,万一遇到什么难事,去几位主子那里讨情,或许有点用处。”

  平郡王福晋有些疑惑,但到底年轻,在顺利得意之时,又被盒中几件稀罕难得的东西牵扯了注意力,没有多想,满心欢喜地答应着接了过来,目光忍不住又从冰玉发髻上瞟过。

  冰玉暗暗叹息,儿媳妇也是大家出身,可惜眼皮和心性还是浅薄了些,日后万一福彭有点什么事,恐怕帮扶不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将来的事,就看他们自己造化了。

  冰玉不露声色地笑道:“你若喜欢这款玫瑰簪,我还收着有图纸,回头找出来,叫人依样再打一个。这一个,我还有用处。”

  平郡王福晋心里跟明镜似的,自以为对婆婆所谓用处一清二楚。

  皇上追查亏空欠款,原苏州制造李煦革职抄家,对江南织造的曹家额外开恩,允许曹頫分三年还完亏空。奈何曹頫不是个明白人,先是“乱跑门路”,惹得皇上着恼。然后,今年,江南织造送进宫里的缎批衣料粗糙轻薄,连皇上穿的缎褂都褪色。皇上震怒,勒令补偿,又先后罚了两年俸禄。

  曹頫病急乱投医时,自然不会忘了找这个铁帽子王福晋的姐姐。曹頫是过继来的儿子,冰玉与他并不亲厚。可母亲尚且健在,曹家的亏空又牵扯到父亲曹寅的名誉,关系到家族的命运,就算曹頫不求,身为长女的冰玉也不能不管。

  然而,平郡王府也是今非昔比。纳尔苏自幼伴读十四贝勒,交情非比寻常,在西北又是他的左膀右臂,如何入得皇上青眼?纳尔苏一直顺利,是个任性妄为的性子,又重义气,十分为十四贝勒抱不平。冰玉苦劝苦求,拜托他在外面少张口,少往十阿哥十四阿哥两边去。自己也时不时进宫,陪皇后熹妃,以及密太妃勤太妃闲话家常,拉近平郡王府和庄亲王果郡王,福彭与四阿哥的关系。

  怡亲王最重情义,与他二人打小相识,当年交情还很好。怡亲王闭门读书那些年,和所有人都淡下来。冰玉倒还惦着他,每年快到十三阿哥生日,都会命人带一箱子书给他,作为寿礼。偶尔听说他们府里缺点什么,在寻点什么东西,也会悄悄帮着留心。她深知十三阿哥,总是尽量把事情做得不着痕迹。那一位何等人物,点点滴滴都收在了心里。

  皇上登基后,极重用怡亲王。从前门前冷落的府邸,突然间门庭若市。冰玉却一反常态,与他家保持起距离,见了面也淡淡的。就连纳尔苏也奇怪:“你这人怎么突然装起清高来?”

  却不知冰玉这番做作,落进皇上和怡亲王眼里,竟是十分赞赏。怡亲王明里暗里对平郡王和曹家多有回护。

  皇上骂完曹頫“乱跑门路”,回头就对怡亲王感叹:“到底不是一个爹娘生的,学不到一成的聪明!”

  冰玉对皇上的脾气也有所了解,知道他最恨人家不把他的话当话,同他玩花样。他宽容了三年,你便乖乖地尽力去还。变卖家产,四处借点银子,到期还不上还不完,认个错请求宽限。他看你老实勤恳,先有三分喜欢,再有个得力的人在旁帮上两句,再宽限三年不是问题。运气好的话,皇上心一软,给个奖励,把余额减了免了,也不是不能。

  她把这话透给曹頫,就是叫他别胡来。不曾想曹頫是个榆木脑袋糊涂虫,耳根又软,听不得枕边风,反到曹老夫人面前抱怨冰玉不肯帮忙。冰玉是从密太妃手底下出来的,除了密太妃,对王家,尤其是曹頫那个媳妇,着实看不上眼。接到母亲家书,冰玉赌气翻出自己的梯己,叫娘家来人拿去卖了,帮着把曹寅的一份还上。

  老夫人知道错怪女儿,也觉辛苦,又来了封信解释安慰,不知不觉带出几分对继子和媳妇的不满。冰玉盘问之下,来的那老家人露了底。原来,曹頫夫妻对冰玉的母亲嫂子不是太好。倒是没有克扣虐待的事,就是不够尊敬,言行举止中常常带出他们才是织造府的主人,两代寡妇靠着他们过日子,该放明白点的意思。尤其曹頫的妻子,仗着是密太妃的侄女,以皇亲自居,还觉得比皇家奴才的曹家高贵。

  冰玉气得悄悄哭了一场,心肠冷了一半。父兄早亡,家道无以支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碰上个连乘凉也不会,还要砍树的,还能有什么法子?曹家没落,早晚的事。

  这回,曹頫失职出错,来求冰玉说情。正碰上纳尔苏获罪革职,圈禁宗人府,冰玉头昏脑胀,自家的事还顾不过来,哪有心思理他。

  纳尔苏终究还是卷进他们兄弟之争,革职夺爵都认了,冰玉只求人能回来。

  皇后病了,熹妃太妃避而不见,庄亲王果郡王都不敢插手这事。冰玉只得找上怡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