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第3/4页)
命中带金的老六被送去当学徒,跟着掌柜跑生意的路上遭了土匪。娶进门的大嫂倒是多产,最终死于难产,活下来的儿子只有一个。这孩子好奇心重,贪看热闹,被卷进一桩命案。本该是证人,可犯事的那人家中有门路,到头来人命官司落到了他头上,判了秋后处斩。独根苗一断,常家可就断了香火,更别提那份冤枉。宫里的三兄弟得了消息,急得火烧火燎,人微言轻,只得去求有些势力的同乡帮忙。那案犯却是同乡中一个有势力的太监的侄儿,往日还肯跟他们叙乡情的也不敢帮他们。
绝望之中,常顺想起了八阿哥的亲信太监。很快,有位大人在案卷中发现疑点,重审案子,常顺的侄儿刀下逃生。常顺的父兄依人指点,举家搬离,避免后患。路上他大哥被一个薄有家产的寡妇看上,一家人在当地落地生根。这一切都是八阿哥在幕后巧妙安排,不但救下他侄儿一命,还给了他一家一条生路,又做得不落痕迹。常顺的父兄侄儿只道突然之间时来运转,吉星高照,宫里的三兄弟却明白就里,从此对八阿哥死心塌地。
二十多年来,除了偶然让他们探些消息,八爷从来没让他们做什么,直到他进了宗人府,直到传来他的死讯。常家三兄弟刚听说阿其那死于宗人府,另一边却传来八阿哥的命令:打听楚言现状,如果她想出宫,帮她。
常家三兄弟一直小心谨慎,安分守己,虽未能出人头地,慢慢地也熬到了一点地位。一个在御厨房负责采买,一个在英华殿管事,常顺则做了御花园的总管。因为十阿哥那一打,八爷面上冷淡,从来没人怀疑他们与八阿哥有什么瓜葛。除了他们三兄弟,还有几个受过八阿哥深恩的可靠人手。只苦于楚言总呆在养心殿,偶尔出来走走,也常与皇上一道。养心殿都是皇上的亲信,水泼不进。好容易得了今日这个机会,才与楚言说上话。
见楚言一味沉默,常顺有些急了:“姑娘,奴才说的句句是实,有半句假话,奴才和常家上下全都不得好死。”
“别,我不是不信你。”
“那您快拿个主意啊。一会儿就要有人来,下回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安心说话。”只靠他们几个办不成事,可佟姑娘的聪明不在八爷之下,八爷吩咐下来,命他们一切听从佟姑娘行事。
上位之人一念之善,可以令许多人进天堂,一念之恶,可以让很多人下地狱,一己之私,可能断送许多性命。楚言沉吟片刻:“顺子,你们的好意我领了。难得这种时候了,你们还能对八爷忠心。我不想出宫。你带句话给八爷,叫他好好的,别让我白忙一场。我女儿怡安在外面,她年纪小,没经过事儿,请八爷有机会见了,多提点照顾。只要他和怡安能好好的,我就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皇上,皇后那边来人,请示万寿节事宜。”
高无愚叩首请安,伏跪启奏:“皇后说,皇上登基以来,还从来没庆祝过万寿节。先是为先帝和太后守制,皇上生性俭朴,己身用度能省就省,一心忙于政务,多少年都没像样做过寿了。今年虽不大庆,皇后却想要在宫里热闹热闹,请几位王爷福晋进宫,办个家宴。不知皇上以为可好?”
胤禛先前听人禀报,楚言去了御花园散步,兴致起来,在那儿画画,心情和精神都不错。看来先前的“嗜睡”真是憋闷出来的,胤禛大为宽心,听见皇后的主意更加欢喜,满脸是笑:“朕全依皇后的主意。皇后不嫌麻烦,只管张罗去。”
“今日吾生日。世俗皆为乐,在朕翻成感伤。诗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何以劬劳之日,更为燕乐乎?” 对唐太宗这番话,胤禛心有戚戚,从不喜欢大操大办地庆祝生辰。然则,他的生辰,也是她的生辰。他们的缘分竟是从生下来就结定了。这个缘故,生辰的日子又添几许喜悦,几分怀念,一屡怅然。她死里逃生,辗转多年,终于又回到他身边。算一算,他们二十多年没一块儿过生日了,是该好好庆祝庆祝。办个家宴也好,她恐怕也想见见一些人。
上回与她一起庆生,也是皇后费心操持,还特地去求孝惠太后,让她早一日出宫。胤禛十分感念皇后贤惠体贴,宽容大度,更加后悔先前在气头上,话语严厉伤了皇后的心。
那以后,皇后生病。楚言回来后,一点心思都用在她身上,也没去探视皇后。皇后多半了解他的为难,也不来养心殿,有点什么事也是叫底下人传话。他与皇后已有些日子没见面,更是很久不曾亲近。
胤禛自觉心中亏欠,一时又无法弥补,只得叫住高无愚询问皇后的身子可大好了,吃着什么药,夜间可还好睡,想吃什么,等等。说了些宽慰开解的话,又名高无庸取了几件皇后喜欢的东西,带给皇后。
夫妻多年,皇后知道这就是他道歉示好的姿态,就是对另外一个人,他也不可能表达得更直接明白。想到那个人,皇后心里隐隐有些忧虑。
不是担心皇上用情太深,皇上的性子,她的性子,都不是因情误事的。也不担心流言蜚语,都是一把年纪一把经历的人,谁还把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放在眼里?也不是担心儿女们的反应,不论怡安还是弘历弘昼,心里都敬爱父母,好好解释总能说通。当然更不是嫉妒,她与她心缘甚深,只盼真真做一对姐妹,常常亲近。
皇后担心的正是他二人。一个冷硬,一个温婉,可脾气其实是一样的,一般地坚持,一样地倔强。好的时候没什么,她随和洒脱,他又肯宠着她。就怕一旦有点什么事,两个人都犯起倔来,一个高高在上,要人顺服,另一个外柔内刚,宁折不弯。皇上难得地捧出了一颗真心,可她的心里放了太多人太多事,怕是早晚伤着皇上。皇上若能忍过一时,还能有回转余地,就怕一怒之下至成大悔。
她虽没什么,他二人心里尴尬,她也不好到他们面前劝说,只能借着他们的生辰,设法让她放下一些结,帮皇上宽宽心。
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太阳晒的,又或者走得急了,楚言脸颊发红,眼睛也比往日清亮。
胤禛颇为安慰,笑道:“这才象阿楚的样子。不单是朕,你得空也该出去走走,别老窝在屋里睡懒觉。画的画呢?拿来我看看。”
不等楚言说什么,莫环已将她的画呈了上去,共是三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