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地(第2/6页)

  怡安低头沉思了一阵,点点头:“好吧,我先避开一阵,等有了消息再说。”

  四人趁夜出走,费了些手脚甩开蒙古侍卫,到了长城边上自有筱毅留下的人接应,顺利进关,又有了新的麻烦。

  怡安要往东去,到京城附近,方便联系靖夷寒水,打探消息。

  图雅要一路往南,直赴广州,赶在可能的追兵之前上船出海。她已经打定主意效仿楚言先前的做法,先把怡安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回头查访楚言的消息。不管怎样,怡安的安全和自由是楚言最大的愿望。假使楚言果真遭遇不测,她更要姐兼母职,照顾好怡安。

  阿格斯冷听说楚言可能有危险,可是帮不上忙,又有些迷信她的能力,倒不十分焦虑,只是默默支持图雅,不声不响地照顾马匹,拾柴生火,警戒守卫,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可怜筱毅夹在两个固执急躁的女人中间,颇为为难。理智上,他赞成图雅的判断和决定。感情上,他向着怡安,怜惜她必须面对一个个的不幸,不忍见她伤心难过,不忍心拒绝她。眼见姐妹两个都被焦虑和悲伤折磨得憔悴,各执己见,动不动就要大吵,只好经常居中调停,想方设法安慰排解,趁她心情略微平静的时候,为怡安细说利害。好在,怡安还象小时候,肯听他的劝。

  这日,刚拐上一段大路,前方冲出一哨人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的少年,腰间系着一条黄腰带。

  “站住!怡安,你出来,跟我回去!”

  “弘历?”怡安一喜,不及多想,就要下车过去说话。

  图雅死死拉住:“你就在这里同他说话,不能过去。”

  怡安回过神来,原地站住问道:“弘历,你告诉我,我母亲在宫里,好好的,皇上没有伤害她,是不是?”

  弘历呆了一下,望着那双殷切期待的美丽眼睛,有些踌躇,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你母亲——”

  怡安从小同他一处长大,已从他片刻的犹豫中读到真相,一颗心跌落谷底,下意识地喃喃问道:“真的么?怎么会?他不是一直对母亲极好,怎么会?”

  弘历想起一些事,有些烦躁恼火,冷声道:“不管是谁,触犯天威,就是死罪!”

  怡安一愣,安静下来,与他隔空对视,眼中慢慢退去悲哀与茫然,变得清冷:“生母获罪,女儿同刑,四阿哥是来抓我的吧?”

  弘历懊悔失言,恶狠狠地盯着拦在她车前的两个男子,深恨他们之间的这段距离,更恨这突然而来的疏离,勉强按捺着,笑道:“胡说,我是来接你的。你走了好些日子,皇阿玛皇额娘十分惦记。你是皇阿玛皇额娘养大的,谁的事也牵扯不到你头上。你快过来,跟我回家去。”

  “家?”怡安惨笑:“我哪里还有家?”

  弘历有些着急:“你忘了你是在哪里长大的?有皇阿玛,有皇额娘,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怡安摇摇头,垂泪道:“我没有家了。在准噶尔没有,在大清也没有了。我母亲没了,我哥哥还活着,我要去找他。弘历,你若顾念旧情,就让我走吧。”

  多少日子的梦想,少年的情怀和憧憬,突然间都变成了肥皂泡,飘起来,飞离他。弘历脸色发白,狠狠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走?你怎么敢说走?你抢了我的阿玛,抢了我的哥哥,抢了我的心,怎可说走就走?”

  怡安一怔,眨眨眼,有些疑惑:“弘历,你说什么?我——”

  弘历气苦,一狠心,高声命令左右:“来人!这群匪徒胆敢劫持怡安格格,都给我抓起来!小心,不得伤了怡安格格。”

  “是。”左右众人答应一声,持刀带械地逼过来。场面一触即发。

  “站住!都给我站住!”怡安厉声喝止。

  弘历带来的心腹大多认得这位格格,晓得不论从哪方面讲,最好不要得罪她,果然依言站住,小心观察两人神情,等着看主子下一步会怎么做。

  怡安流着泪,拔出腰间佩戴的匕首,举了起来:“弘历,就算我拿了你的东西,你想要我怎么赔?是不是要我自杀谢罪,以命相偿?”

  “你——”弘历又气又悔,头脑发晕,胸中憋闷,堵得说不出话来。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来到弘历等人身后:“四阿哥,皇上有旨,怡安格格要去哪儿,要做什么,都由她自个儿拿主意,任何人不得强迫于她。”

  弘历怔怔地望着对面的少女。从记事开始,他的生命中就有这么个人,一同戏耍,相伴长大,几乎从来没有分开过,一直以为,他们能够永远相伴,携手一生。除了用功念书,认真练武,博得祖父的喜爱,父亲的重视,对于他,最重要的事就是与她在一块儿,让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看着她展露美丽的笑颜。也许,正因为身边有她,他才会那么卖力地去做每一件事情。她西去准噶尔,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思念,什么叫做渴望。时隔半年,再次见到她,却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她离他而去,再也不会回来。如果注定要走,当初,又为什么要来?!

  “格格,皇上说了,您愿意回宫最好,皇上和皇后都盼着您回去,若不愿意回宫,他也不勉强,万一哪一天有什么难处,拿着这个信物到最近的官府,自会有人为您打理。”

  怡安下意识地接过那个信物,是一面金牌,大小正可握在手中,正反两面分别刻着满汉文字,都是皇上手迹:“爱女怡安,如朕亲临”。眼望北京方向,眼泪哗哗直流,十多年养育之恩尚未报答,一声“阿玛”尚未出口,慈母严父殷殷期盼,无以回报。然而,母亲一生坎坷艰难,多少次死里逃生,最终横死在那座宫殿,她又怎么还能回去?怎么再见那些人?岂能让生母死不瞑目?

  “怡安,跟我回去吧。别让皇阿玛皇额娘伤心。”弘历软语央求,眼中蓄满伤痛,隐隐含着一丝希望。

  怡安轻微但坚决地摇摇头,问那名传旨的侍卫:“我母亲身后的事,怎么样了?”

  “回禀格格,夫人的后事,是怡亲王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