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致命伤(第3/3页)

“不!是整整齐齐地穿着长衬衣,用细绳将两腿捆得紧紧的。”

老板娘临死都考虑得细致周到。

“没有遗书吗?”

“好像找过,什么也没发现……”

“可能她早有思想准备吧。”

“我觉得是……”

友子并不了解这方面的详细情况。

“可能是工作不顺利吧?”

“她那么严谨的一个人,不会是这样的。”

“或许是男女关系。”

“那个老板娘绝对不会有那种事儿。”

“是吗……”

“可能是传闻,说她有着一亿多日元存款。”

“那套复式楼房不也是老板娘的吗,可能是她突然感到寂寞,感到空虚……”

“一直是她一个人,不会从现在才开始感到寂寞吧?”

“那倒是,女人会阵发性地感到寂寞,感到疯狂。”

猛然间,重村想起友子也是独身一人,便有戒备地偷窥她的表情。

“怎么也犯不着用切生鱼片的刀扎心脏嘛。”

“人想死的时候,顾不得考虑这些啦。”

“纯属不正常啊。”

“是的,女人不正常。”

“挺可怕的。”

重村说完,想起老板娘时常说自己挺可怕。

“一定是老板娘往自己心里装得太多啦。”

“因为她不是那种爱发牢骚的人啊。”

“她要是活得再马虎点儿,也许就不会那样死了。”

对于这种说法,重村觉得能够理解。也许是随着年龄增长,她那种循规蹈矩且一丝不苟的性格,把自己逼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那么痛苦,不会不留下遗书吧?”

“我不这么认为。”

友子是瓜子脸。她用罕见的、斩钉截铁的口气说。

“正因为她太痛苦,所以没能写成遗书。”

“可能是这样的吧。”

“想不开的东西,用文字表达,连十分之一都写不出来。”

她这样说,重村也不得不首肯。现在自己想出的这本书,所述的内容连一半也没表达出来。何况人在求死而惊慌失措的时候,不会把所思所想都写下来。

“要是写不了,就干脆什么也不写。”

“也可能是彻底想开了,才那样做的吧?”

重村能理解独处的寂寞,却不能理解那种自寻短见的勇气。

“我做不到自裁,可总觉得能理解那种厌世的心情。”

“她可能深夜突然醒来而陷入寂寞。躺在被窝里想着想着,就不能自持了。”

“我认为是这样。”

“所以,像被什么追赶着一般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发疯般地取出利刃。”重村眼前即刻浮现出当时的场景。

京都的那个夏夜,街上的嘈杂声渐渐隐去。老板娘一个人手持利刃,从二楼的卧室沿着阶梯慢慢走下来。

数小时前铺着席子的房间里还充盈着客人和艺伎们的欢笑声,现在已鸦雀无声。

京阪的电车已经停运,左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车站的三束灯光。黑暗的深夜中,只有鸭川在静静地流动。

此时此刻,老板娘面对的只有孤独。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呢?自己尽最大努力地工作、赚钱,想要得到什么呢?难道就这样慢慢地老去吗?

周围没有人。

就在老板娘难解自命题的一瞬间,她突然将刀对准了自己。

老板娘在残存的一盏灯的昏暗光线中,面对着刀。

突然,切生鱼片的长刀对着老板娘喊道:

“就这样死了吧……”

老板娘被喊叫声所吸引,悄然把刀抵在胳膊上,一阵冰凉的感觉顷刻袭来。老板娘下决心死掉,尔后换上白色的长衬衣,用细腰带牢牢捆住双腿。

她在心里想:不管多么痛苦,即使打滚折腾,也要保持下摆的整齐。

重村想象到这里,恍然大悟地仰起头来。

“可能临死前,老板娘还在犹豫吧?”

“就是再想死,死前都会犹豫的。”

重村有点叹息般地做了一下深呼吸。

“现在的富井什么情况?”

“关着门。与她分居的孩子曾来过,说要把店卖掉。”

“是吗。”

“老板娘就这么随意地远去啦……”

“让人感到寂寞无助啊。”

当重村这样嘟囔时,京阪的电车又跨过鸭川,拖着长长的光线尾巴疾驶而过了。

[1] 京都的街道名。

[2] 京都市与鸭川并行的南北走向的街道。

[3] 京都的街道名。

[4] 地名,指京都市东山区以八坂神社为中心的一带。

[5] “京阪电气铁道”公司的简称,“京”是指京都,“阪”是指大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