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反转(第7/8页)
“当着我的面便是面和心不合地针锋相对,人少的时候却又默不作声地退让隐忍……”丁氏看着窗外黑沉沉的湖水,保养得宜的白净面庞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我可算知道她们在打些什么主意了。”沁园主屋内室,温慕仪与余紫觞对坐案前,通过纸笔、做口型、打手势以及交头接耳进行对话,“先是在席上大谈端仪皇后旧事,大力描述渲染她有多么尊贵、我跟她有多么相像,散席之后又单独跟我说那么一番话,都是为了挑拨我与吴王的关系,撺掇我离开他。不过她这回打错算盘了,吴王是个怎样的混蛋、男人是多么靠不住我早就清楚了,哪里需要她来告诉我?”
余紫觞嘲讽道:“这位丁夫人倒真是心宽,郑砚把离间你与吴王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她倒还不忘借你之手除去碍眼之人。”
“是呀,我也觉得她谋算太过。那郑姗倒甚是无辜,被她推出来触这个霉头,不过今晚席上那种情况,我既不能让自己的名声被传得太坏,还得注意不露痕迹地顺着她的安排出手,只能牺牲郑姗了。”
“那本就是个嚣张跋扈的蠢货,你不动手丁氏也留不得她多久,何必在意?我只是好奇,郑氏这回摆这么大一道,难道就只是为了跟你说这么一通话,好离间你跟吴王的关系?”
“当然不是,”慕仪作哭丧脸,“他们还逼四哥哥去抓贼呐……”
余紫觞沉吟,“一方面设计迫使吴王殿下去寻回太祖御书,一方面安排丁氏来离间你与殿下的关系,双管齐下。若七日期过殿下寻不回御书,自然是要按照承诺回帝都领罪,到那时就算陛下念着情分不愿重罚,只怕也敌不过有心人的煽动逼迫。这罪名往小了讲不过是失职之罪,罚俸便罢,往大了讲却可以说成是勾结贼人、冒犯太祖,一切且看他们怎么发挥了。”
“等到吴王殿下被他们搞得名声大损之后,爹爹没准便会对这桩婚事心生悔意,若此时我这个大小姐也不乐意嫁过去了,一向疼爱我的父母兄长多半便真的就此悔婚了……”慕仪接口,继而皱眉,“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他们的计策,郑氏的人不会这么想当然吧?他们怎么能断定吴王找不回御书?上午在枫华亭的时候他可是信心满满的啊!”
“说起上午在枫华亭,我倒要问你,你应该猜出了沈翼命人放箭不过是在诱你开口,为何还要顺着他的意思为那窃宝之人求情?你不会当真对那人动了心思吧?”
慕仪大窘,“傅母你乱讲什么!我只是觉得那兄妹二人都不是坏人,不该就这么丧命才会出手相救!你不知道,他们用的那种箭我认识,都是淬了毒的!而且有资格放这种箭的,都是羽林郎里的射艺精绝的人,秦继武功虽好,但难保不会中招,只要被射中一点点,可就活不成了!而且我也不全是为了他。沈翼明明白白是要逼我开口相救嘛,我就顺着他的意思做好了,反正我也好奇他们会出什么招数……”
“然后吴王殿下也顺着他的意思立了个军令状?你们两个倒是很善解人意呀!”余紫觞没好气道。
“不会不会。吴王殿下奸猾无比,肯定是有了计划才会出手,不会像我这样!”慕仪安抚道,“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啊,就算吴王殿下逾期找不回太祖御书而致声名大损,我也不大可能就此不嫁给他了吧!悔婚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是想做就可以做的么?何况还是同皇家结亲!何况还是一桩定了十几年的亲事!我温氏百年清名何其矜贵,哪由得这么糟蹋!”
余紫觞唇边衔一缕莫测的笑意,按住慕仪搁在案上的手,“温氏的名声自然是顶顶要紧,但温大小姐的终身幸福也是不容轻忽的。所以,左相大人要想把这桩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婚事变成没有,便只有一个办法……”
慕仪猛抽一口冷气,对上余紫觞笑意隐隐的眼眸,喃喃低语,“那就只能是新郎落罪入狱,或者干脆魂归离恨……”
盈月微缺,青凌江上冷光粼粼,两只小船漂在江心,船头相距不到半丈,两个颀长的身影各立一头,静静相对。月色如练洒落,映照上那比月华更夺目的郎君风姿,正是姬骞与秦继二人。
姬骞率先开口,“昨日枫华亭一别,绍之君别来无恙?”
“托吴王殿下的福,继一切安好。”
“此前情非得已才对绍之君及秦姑娘一番欺瞒,还望两位多多包涵。”姬骞笑意悠然,“却不知今晚绍之君约骞在此见面,所为何事?”
“我为了什么事吴王殿下会不知道?”秦继淡淡道,“殿下这几日追着继不就是想寻回太祖御书么?继今日便给殿下送御书来了!”言罢右手一挥,一卷画轴直接朝姬骞飞去。
姬骞一跃而起,接住画轴再落回船头,解开捆绑的丝带便将其打开,借着月色仔细审视。半晌,他抬头看着秦继,“绍之君这是何意?”
“想来以吴王殿下的眼界,不难发现这御书不过是个仿冒品。”
“发现不了才是难事。”姬骞冷哼,“寻常百姓或许不知,但稍稍有些见识的士人贵族都知道,太祖琼华楼斩杀赵舜后所题之字后来由端仪皇后亲手装裱,并以一种特殊的墨水在上面补题了一行小字。这字平时看不出,只有在月色下才会显现出来,正是分辨真伪的最好方式。这幅御书做得足可以假乱真,平时或许还辨别不出,但今夜月色正好,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正是。”秦继颔首,“这确实是一幅足以乱真的仿冒品。既然吴王殿下也这般认为,那么约莫也能理解当日在琼华楼,继为何会被它蒙蔽,误将鱼目当成珍珠。”
姬骞面色沉了下来,“绍之君言下之意……”
“若我说,前日继从琼华楼窃出的太祖御书便是殿下手中之物,殿下信是不信?”秦继凝视着姬骞,一字一句道。
姬骞动作一顿,一瞬后恢复正常,“你的意思是,琼华楼一开始挂着的,就是一幅赝品?”
“是。我前日因被殿下追踪,取了御书便将其藏在隐蔽的地方,再回头打算营救舍妹。谁知妹妹没有救走,却阴差阳错地劫走了温……温大小姐,所以一直未有机会仔细查看。直到昨夜借着月光检查了御书,才发现这让我几日来疲于奔命的所谓宝物,不过是别人准备给我的圈套。”秦继看着水面的月亮,淡淡道,“殿下信也好,不信也罢,继言尽于此。”
“我信。我当然信。”姬骞冷声接口,“只怕这圈套不是下给你的,而是下给我的。”
秦继闻言微讶,转眸看过去,却见溶溶月色里,姬骞神色阴晴不定,唇边含一抹冷笑,“咱们两个今次,怕是都着了别人的道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