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断情(第2/14页)

众人看着断裂的琴身和四散的琴身上装饰的珠玉,目瞪口呆。这这这,闹的哪一出?

“当日子期离世,伯牙裂琴酬知己。今日我与休元君长诀,也裂一琴,算是对这一段情意的祭奠!”白衣公子看着裴业,带几分快意道。

裴业凝视他半晌,再看一眼地上的裂琴,淡淡道:“琴既摔了,阁下也无事了吧?这便请回吧。不管阁下心中对业有恨也好,有怨也罢,今生都是还不了了。业也不与阁下再约来世,便这般欠着,命盘里早晚有一天,会通通还予阁下。”

白衣公子笑意惨淡,“是。不约来世。我自然不会与你约什么来世!你想让我走,我这便走!”牵过一侧的骏马翻身而上,冷冷注视着前方。

裴业表情微动,似有所悟,“你要去哪里?”

白衣公子笑道:“去哪里?自然是去岭南!”

“你去岭南做什么!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裴业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了焦急,“别胡闹!快回去!”

“我管那岭南是什么地方!既然你可以去,我为什么不行!”

“陆如深!”裴业低喝道,“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跟我一起去岭南!”

白衣公子笑意更深,“谁说我是要跟你一起去?我长居盛阳多年,早想去见识天下风光,如今我要去岭南游历,与你何干?休元君说得对,我既已君决裂,你我便再无关联。你也没有立场再管着我,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君无权置喙!

裴业表情僵住,只见那白衣公子扬鞭抽马,骏马扬蹄嘶鸣一声,便朝城外奔去。,哒哒的马蹄声伴着那带几分笑意洒脱的声音远远传来,“在下先行一步!休元君,有缘岭南再见!”

裴业瞪着那越来越小的背影,良久,方咒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语气中却带着自己也没有发觉的隐约欣喜。

围在四周的少女也呆呆地注视着陆如深消失的方向,片刻后,终于有少女反应过来,尖声呐喊道:“玉郎,我也要!我也要跟你一起去岭南!”

这声音惊醒了其余人,众女这才发现,除了再约来世以外,还有个办法可以不用跟她们的玉郎分开,那便是和他一起去!各种呐喊争先恐后地响起,“玉郎,让我陪你一起!”

“妾此生再无他求,惟愿常伴玉郎左右!玉郎,带妾一起去岭南吧!”

“求你了玉郎!”

“玉郎,玉郎……”

慕仪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随着裴业的囚车出了城门,外面的喧哗声也逐渐消失,掩面痛哭的少女相扶而去,长街终于恢复了这种天气该有的宁静。

她沉默地开门而出,态度强硬地制止了侍从们欲跟随的行为,独自走在细雨飘飞的街道上。

就在不久前,那个风姿绝世的男子便经过这里,笑容落拓、意气飞扬地完成了他名士生涯最华丽的谢幕,从此消失在天下人面前。以后的漫长岁月,他都将在那蛮荒之地度过。

从今以后,他再不是那个震动天下的神仙中人,也再不是行走于高士之间的第一才子。

从今以后,他的沉浮荣辱,都再兴不起什么波澜。

世间再无裴休元。

慕仪越想越悲从中来,憋闷得恨不得大喊三声,沿着长街脚步不停,等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走到了一条僻静无人的街道。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金尊玉贵的温大小姐自从到了盛阳就屡屡落单,每次都会遭遇不同的状况,之前都还有亮点可写,这一回却是最俗气不过的情节——登徒子。

不同于她愤怒之下斥责秦继、裴业的登徒子,这一回她遇上的,是货真价实的登徒子。

两个满脸痞赖的男子围在她身边,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语,慕仪恼恨不已,怎奈周遭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你们……放开我!”她往后退,见其中一人立刻挡在她身后,不由怒道,“混账,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冒犯我!”

那两人见她恼了,反而更加兴奋,一边调笑着一边伸手,竟似是要来摸她的脸一般。

慕仪惊怒交加,正准备只要那只脏手碰上她的身子,立刻一不做二不休同归于尽算了,却听到一声惨叫。

哦不,是两声。

她茫然回头,却见原本站在她身后的地痞正躺在地上呻吟惨叫,凄厉的声音和刚才意欲摸她脸颊的地痞两厢呼应,十分和谐。

而现在站在她身后的人,高大挺拔,一如既往的英俊淡定。

“绍之君……”她尴尬地笑道,“别来无恙。”

秦继淡淡地看她一眼,没有回答。两个地痞惨呼够了,这才反应过来跪到他脚下,痛哭流涕求大侠饶恕。

秦继厌恶地别过目光。两地痞对视一眼,同时觉得应该是女人比较容易心软,立刻调转目标跑去求慕仪原谅。慕仪果然不负所望地看不下去了,十分圣母地朝秦继建议,“你把他们的右手骨头打断即可,别太狠。”

地痞吓得求饶的声音卡在了喉咙口。

秦继默默看她一眼,从善如流地去断骨头了。

半柱香后,两个地痞拖着各自的断手,痛哭着离去。相信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他们都将对女人留下一定程度的心理阴影……

直到他们走远,慕仪才朝秦继一福,“多谢绍之君出手相救,阿仪感激不尽。”

秦继蹙眉,“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敢一个人跑出来?方才那只是两个无赖,若碰上的是你的仇家呢?你从前不是很狡猾吗,怎么这回行事如此轻率?”

慕仪讶异地看着他,秦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激动,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慕仪低声道:“我只是今日,有些心神不定。”

“因为裴休元?”

“你知道?”

秦继扯唇一笑,“如今盛阳谁不知道?第一才子裴休元为了左相嫡长女,甘心身陷囹圄、祸及亲族,余生还要永远被困在岭南那蛮荒之地。因为这个,你觉得愧疚?”

慕仪却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感慨。”

“哦?”

“想那裴休元,从前是何等风流尊贵,可沦为阶下囚也只是一夕之间的事,富贵成空、烟消云散,说变就变了。我们这些所谓的高门贵族,素日最在意的无非自己的尊贵体面,可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思呢?它更像是个枷锁,困住了我们。不能自由地哭,不能自由地笑,为了保住它还不得不去做一些违背本性的事情。”她说着苦笑一声,“若如此便真能保住它也罢了,偏偏就算做出了这些牺牲,该失去的时候还是会失去了。半点不由人。”

一番话说得悲凉深沉,秦继沉默良久,冷静点明,“我觉得你说的这些,跟今天的事没多大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