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第2/3页)

“且慢。”

谢令鸢叫住了他,对他方才的威胁讽刺充耳不闻。

这点讽刺,放在后宫里,压根儿不是个事儿。这个男人,换成后宫那些女子,早把他喷上天了。

谢令鸢回以一笑,温柔平静的样子,并不见任何不讲礼数。

“赵家口口声声讲礼数,必然也知道‘仁’怎么写。怎么对族中子弟,却下得了毒手,传出去也太假了。”

赵洪皱起眉头。这姑娘居然敢说他们虚伪?

谢令鸢哂笑了一下,骑在马上俯视赵洪。

“既然这人总是要处死的,看来他在你们家中,也是猪狗不如,不如这样罢,你将他卖给我们,给我们当奴仆,你们赵家折损了粮,也能多少弥补点。我们也是讲礼的。”

赵洪客套地假笑道:“不能。”语气却有了强硬,带了刀刃。

——看来他们是不弄死这孩子不罢休了。

可这少年也就和星使差不多的年纪。

想到这里,谢令鸢心中有些怅然。她驱马走近:“您说这是您族中私事。可家事,亦是国事、天下事。”

赵洪总觉得,她说话时,像高高在上的主子看仆人。这让他很不高兴,他在赵家也是主事一辈的。他板着脸听着。

“赵翌之难道不是晋人吗?”

“他所在的难道不是晋土吗?”

“他是晋人,又在晋国皇土之上,那他犯了事,不是该按着延祚六年朝廷颁布的新《晋典律》来处决吗?你们赵家,有何资格代替官府,动用私刑?”

“还是说赵家自认为可以取代官府,取代朝廷?赵家觉得《晋典律》可以践踏?”

“赵家觉得当今天子的话,不足为惧,丝毫不放在眼里?”

赵洪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他胸口起伏,这个姑娘说话时,牢牢地抓着私刑不放,像疯狗一样的乱咬人!

不就是用个私刑,她敢掰扯这么多问题,强行诬陷他们!

几个赵家人已经是面色铁青,有个青年按捺不住:“你别胡说八道!你含血喷人!”

谢令鸢淡淡道:“我说错了?你们没有动私刑?”

那青年被噎住。

赵洪毕竟是多年处理族中事务的长辈,气愤过后,还是波澜不惊道:“姑娘言重了。赵家可不敢如您这般恶意揣测。姑娘既然大义凛然,阻止我们族中惩罚叛徒,老夫倒是想问问……”

“诸位可是朝廷中人?是什么官职?有何资格要求我赵家听从律令?”他冷冷道:“族中私事可不是国事,人人都能置喙一番的。”

他脸上客套的笑意已经不见了,眉梢眼角都是不屑一顾。

他知道这些女子怎样也不可能是朝廷官员,所以即便她们强词夺理,也没资格管他们。

让她们灰溜溜地滚!

谁料谢令鸢闻言,却没有动气,也没有焦急愧疚。她回以一笑,施施然道:“哦?大叔如何笃定,我们不是朝廷中人?”

大……

大叔?!!!

赵洪被这个称呼一噎,气得拧起了眉头。

但他转而却为谢令鸢那句话警醒,上下看了她们一眼——朝廷中人?

她们都是女子,怎么可能。

他的视线转到郦清悟身上。

这个男子一直是在侧旁,虽看似轻松随意,却是呈保护之姿。

这人身上虽有贵气,却没有官气,最多也是某个世家大族或公侯府第的嫡公子,而不是朝廷之人。

——所以,她们应该是在嘴硬罢了。

赵洪连平静的忍耐都没了,蹙眉嘲讽:“既然诸位是朝廷中人,失敬失敬。你们要国法,那就来说说国法。”

“我们赵家被抢了,跟谁讲国法去?国法怎么还我们公道?要我们遵循国法把人送去官府,那朝廷官府能还我们公道,赔我们粮草吗?”

“可以。”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清灵温婉的女声,把赵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赵洪暗藏怒气的反讽戛然而止,仿佛被闸门硬生生切断了水流。

他们循声看过去,说话的人是一个仪容素净清丽的女子。

她画着飞扬入鬓的蛾眉,眼角红色泪痣,这样如清水芙蓉般的女子,却对他们说出这样一字千金的话来!

可以。

她放出豪言,可以赔赵家粮草。

她是什么人?!

赵家人被吓到了。

谢令鸢也被吓到了,没想到白婉仪竟然敢给他们这样一个许诺。

她是疯了吗?

林昭媛一急,似乎是想阻拦,然而谢令鸢摆摆手。

白婉仪不是打诳语的人,既然她敢这样说,兴许有她的理由……姑且信任她试试。

谢令鸢示意林昭媛不急。

白婉仪看向赵洪,微微一笑,温声道:“如今边关战事告急,朝廷也正在广征粮草,乐平赵氏既然委屈,那这些被打劫的粮,便从你们来年缴纳的赋税中扣减好了。如此,朝廷算不算善待你们?”

“……”赵洪一愣。

扣减赋税?

这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只是为了给赵家交待?

难道是因为赌气?

白婉仪又轻轻笑了:“怎么,不算吗?那赵家未免太……”

“算!”赵洪阴着脸打断她,生怕她改口,斩钉截铁地服软。

——如今不是死要面子的时候,她们要在争执中占上风,就让她们占好了。

一群傻孩子。

天晓得,他们赵家每年为了逃避朝廷的赋税,要花费心思做多少手脚!

每年官府下来统计人丁,赵家报上的佃户只有真实人口的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都是隐户,以此躲避赋税。如今,若是可以减免赋税,乃天大的利好!

不过他转念一想,疑惑地打量起她:“不知贵人究竟是何身份,还是放了大话?要我赵家相信你们,也总要有凭有据。”

她们毕竟只是一群女子……朝廷能做主这些事的,可轮不到她们。

白婉仪面色从容,指向了一身男装打扮的武明贞:“这位公子,正是怀庆侯府旁系的嫡出公子武桓。”

武明贞一愣,权作默认。

“怀庆侯世子武明玦,如今正在北地长河谷一带,同陈留王的叛军交战,同时肩负着抵御北夏出兵的压力。战况告急,武桓公子奉太后之命,赶赴北地支援怀庆侯世子。”

屁的武桓,比四环多一环……

林昭媛心中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她暗想,这个白婉仪说起大话来,居然也是眼睛都不眨,和谢令鸢简直一路货色!

而武明贞蓦地向白婉仪射去一道锐利目光,白婉仪感受到,冲她微微使了眼色。

武明贞看懂了这个眼色,她心里衡量了一番,对着听音抬了抬手。

听音亦作男装打扮,驱马上前,亮出了何太后给的印信:“太后手令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