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第2/4页)

这都是机密啊!

税赋的明细,只能是户部和皇帝才知晓的,而朝廷的户部官员,历来都是由孙、曹、钱等几家推举的,财政大权牢牢由世家把持着,根本不可能让怀庆侯这一类的武将知晓。

且财政税赋,是朝廷机密,这些人即便有官职在身,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机密?

可……方才这个女子说的没错。赵家去年确实是缴纳了八千石,看来她确实是知道赵家底细的。

赵洪惊愕地站了起来,而赵铎看似稳,依然八方不动的坐着,其实端茶杯的手却隐隐发抖,茶杯盖与杯沿发出颤抖的碰响。

——她究竟是谁?

不是奉太后命令,去北地支援怀庆侯世子的武将和女眷吗?难不成还有别的身份?其实是暗访的钦差?

白婉仪岿然不动,将他们的惊愕尽收眼底。

她被陈留王训练了过目不忘的能力,陪在萧怀瑾身边时,会偷看几眼奏章,估摸朝中状况,再告诉陈留王。所以陈留王对朝中不少机密知之甚详。

于是她也很清楚地记得朝廷各地每年报上的人丁和赋税,这些都是陈留王必须要的情报。各世家每年也肯定都会瞒报——只要抓住这点大做文章,她们就有不少回旋的余地。

这也是她方才敢提出“被抢的粮草抵来年赋税”的原因。

更何况,武明贞方才还派了听音,拿来了县衙的舆图。

白婉仪举起手中的县志舆图,缓缓展开:“赵氏在乐平的田地是三成,按着每亩产出率来算,新粮怎么也不可能有超过两万石的收成。”

“是这舆图太旧了,赵家耕地实际上比舆图上多一倍;还是拿给我们的账簿……算错了?”

“啪嗒”一声,赵铎的手彻底软了,杯子倒在桌上,茶水泼了一桌。

所有人都不寒而栗,明明是近秋的酷暑天,冷意却偏偏从脚底直灌入头顶。

这些人是什么人?不不不,他们是什么目的?

他们肯定是算计好的!

他们是那伙流民的同党吗?为什么这一切看似巧合的事,却发生得**无缝?

关于土地兼并朝廷已经三令五申明令禁止了,绝对不能承认。宁愿承认是自己在账簿上做了手脚。

这几个京中来的公子小姐们,似乎也没有跟他们撕破脸的打算,给了他们一点缓和的余地。那个容色清丽的女子,问的是“是不是算错了”,这就表明他们不是真来找茬的。

想到这里,赵铎迅速地冷静下来,调整了一下不自然的表情,伸手拿过账簿翻了几页,继而皱眉,“啪”的一声将账簿摔在了赵江的头上,怒气冲冲道:“这都能写错,你们这些人趁早给我去庄子上养老!”

他转过头,耷拉着眼皮:“让贵客们见笑了,舆图乃官府绘制,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是账簿……账簿算错了。”

失策了,他万万没想到面前这几个人,居然知道户部的底细!

对方凭着这一点朝廷机密,反挖了坑给他们!

林昭媛见状,幸灾乐祸道:“所以你们不可能丢两万石粟谷吧?”

赵铎看了她一眼,眼皮复又垂下来:“是,老夫年事已高,记错了,自然是没那么多的,好像是……”

赵江接了他的眼色,轻咳一声:“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是一万石吧?”

林昭媛偏偏继续揭短:“其实我觉得,也许是这份舆图……”

谢令鸢打断她,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笑容:“我们也只是路过而已,仰慕赵氏在乐平的声望,至于今日之事……不过插曲罢了,就像路边风景,走过也就过去了,只当没看到。”

赵铎抬起头,知道对方既然挖了坑给他们,这话就没这么简单。

没看面前这女子笑得一点都不含蓄,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居然还露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颗牙吗?

果不其然,谢令鸢施施然道:“赵家为富一方,乐善好施,奉圣人训,德心仁慈……想必也体恤朝廷国库匮乏之苦,不愿再为朝廷增加什么负担,反正被流民劫走的粮食也没那么多,若是惊动朝廷,未免叫其他人笑话小家子气……”

赵铎点点头:“是,底下人先前没查清楚,如今自然没必要再麻烦朝廷来贴补。”

“您老人家深明大义。”谢令鸢客客气气行礼,继续道:“如今我等奉了太后手谕,前去北地守卫国门。可北地长久战乱,百姓颠沛流离,实在是苦啊……”

她摇着头叹息,一脸沉痛:“赵家也一定愿意慷慨解囊,赈济北地深受战乱之苦的饥民吧?”

她目光炯炯地看向赵铎,赵铎竟然说不出个“不”字。

这不就是**裸的要挟吗?!

这不就是抓他们小辫子吗?!

无耻!怎么中央的朝廷官员,竟然脸皮厚到这种程度,他赵家都被打劫了,他们还趁机讹诈一笔!

地方官跟他们比起来,简直是一缕清风。

可是赵铎没有办法,为了掩盖兼并土地的事实,他不得不承认做了假账。若换成别的京官,他还会动一下灭口的心思,然后栽赃嫁祸给山匪黑七他们。然而这些人身份偏偏特殊,是怀庆侯与太后的人,岂是赵家能撼动的了的?

他只能暗暗咬牙,一边派人知会族长一声,一边点点头,凛然道:“不错,北地民众深受战乱饥荒之苦,我乐平赵氏以天下为己任,每每念及边关百姓,忧思痛心。幸逢武大人路过,赵家愿献上粟谷五千石,以慰边地士卒百姓。”

谢令鸢起身又施了一礼:“五千石粟谷,谁来押送倒成问题。我们一行人轻车简从,怕没有马匹、牛车和负责运送的人手,唉,这可如何是好呢……”

赵铎继续咬牙,凛然道:“赵家施善必定一行到底,马匹、牛车和押送的人手,赵家当然也可以借。”

谢令鸢再施一礼:“如此,我们就放心了。赵家果然深明大义,一片赤忱丹心,我等却之不恭,在此替朝廷谢过。”

赵铎气得胡子都差点歪了,却之不恭?明明是你们自己张口要的,一会儿要粮,一会儿要马匹,一会儿要牛车,一会儿要人手……别说成是赵家眼巴巴送的行么?

不要脸!

他淡淡笑道:“不敢不敢,几位受太后娘娘委任,乃是少年英杰,赵家略尽绵薄心意,还望诸位不弃。”

于是一番寒暄客套,谢令鸢心情愉悦,而赵家的人心头则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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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石粟谷,光清点就花了一下午的功夫。

夜里,赵家为他们将粟谷装了车,忍痛配给了马匹和牛车,还派了家兵替他们押运。

总算是将今日之事息事宁人。

翌日清晨,谢令鸢满面红光,大声夸赞赵家待客周到,随后从赵家辞别,先行上路,他们讹来的粮食则跟在后方运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