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第3/4页)

赵家人目送他们远去的身影,差点咬碎一口牙。

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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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距离从抱朴堂出发上路,已经有了许多日子。盛夏已过,也逐渐转入秋。郦清悟这几天都是看旗星来指路的,谢令鸢不疑有它,上路后,只吩咐众人跟着他的指示走。

赵翌之被族中折磨得不轻,再也骑不了马赶路,多亏谢令鸢跟赵家讹了一辆马车,他躺在车中,有专人照料他的伤势。

他天资聪颖,在族中庶子里,向来威望不低。听说他要离开的消息,天际未亮时,又有几个赵氏子弟也悄悄摸了过来,见了武明贞叩倒在地:“听说大人奉了太后旨意前往北地,如若大人不弃,我等愿意追随大人!”

谢令鸢站在一旁,她有些意外,赵翌之是被逼得没活路了,但这些赵家子弟,放着家中荣华富贵不要,跟着她们出来颠沛流离做什么?

她问了出口,有一个少年愤愤道:“十九哥是被冤枉的!他管账查账从未有过丝毫疏漏,对家里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叛徒之事!”

“没错,而且那段时间,我分明看到十二少爷在外面花天酒地,还结识了一个外人!”另一个少年恨然道:“那个青年大概也是什么富户出身的,比十二少爷还豪奢,十二少爷对他言听计从,保不准就是那个青年,从十二少爷那里,骗走了坞堡的地图!”

兔死狐悲,他们都为赵翌之的冤屈鸣不平,见到有机会离开,听说还是大名鼎鼎的怀庆侯府的人,他们经过一夜辗转反思的犹豫,终于也下定了决心。毕竟,谁知道下一个被诬陷被虐待的,会不会是他们呢?

赵翌之的弟弟正在给他上药,赵翌之摇头苦笑道:“我们这些庶子,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坞堡图的。”

他垂下头,因虚弱而少言寡语。

他们不被视作真正的家中人,怎么可能有坞堡舆图。大概父亲也是知道,真正被骗走了舆图的人,应该是十二少爷,但十二少爷是嫡子,不能背负这种污名,于是就由他这个庶子来顶罪。

被族中人当叛徒折辱虐待,并不是让他心寒的根由。不被亲生父亲放在心上,不被家人当做人看,才是他想要与赵家断绝关系的原因。

反正他们一生无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像十二少爷那样有推举为官的机会,还不如出来闯荡一番。

谢令鸢点点头,放下马车车帘,跳下车,望着天空轻轻叹气。

她想到自己刚成为德妃的时候,与妹妹谢令祺关系不睦。其实也是嫡庶有别的观念,她的前身,看不起谢令祺的母亲乔彤云,才会闹得姐妹反目。

而今想来,这些庶出的子女因出身缘故而出头无望,和困守在宫里的妃嫔们似乎也别无二致。

都是被掐死了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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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带着赵家的几个人一起上路,两天之后,他们就出了乐平郡的地界,来到了长陵郡。

这里地势比乐平还要险峻,有黄河支流经过,虽然地方贫瘠,千年来却出过不少诗书大族,许多数得上名号的世家,郡望都在这里。

然而进了长陵地界不久后,他们就听说了一件事。

——长陵地方豪族,长陵周氏,被一伙儿流民抢了……

“又抢了?!”

谢令鸢叹为观止,她用了“又”。

赵家几个人的脸上五彩斑斓,对此心情复杂。

这些豪族家里,可不是什么路边客栈,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他们有庄园作坊,也有坞堡私兵。

抢了长陵周氏的那伙流民,会和抢乐平赵氏的是同一群人吗?

若是同一群人,那应该真的是一伙儿训练有素的流民。

但他们是和豪族有仇吗?谢令鸢不禁猜测起来了。

唔……应该是有仇的吧,毕竟不少地方豪族害得平民失去赖以为生的土地,只能寄居在他们之下当个佃户。

而这些豪族也不见得慷慨,朝廷逢了战乱,需要向他们征集粮草时,他们往往以此交涉,要求军中谋取职务,管理后勤辎重,或者挂帅邀功,以对武将勋贵们形成钳制和威胁。所以诸如怀庆侯、方家之类,哪怕掌兵权,也不爱得罪他们。

也大概只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流民们,敢如此堂而皇之与豪族作对了。

“那会是一伙儿什么样的流民呢?”

又过了半个月,天气转入了秋老虎,谢令鸢走到了下一个地方,青山郡,听当地人说,这里的青山李氏又被抢了。

谢令鸢再也按捺不住好奇,问路边茶棚的人。

“没见过,”茶棚里的老板摇摇头:“据说李家的家兵跟那伙儿流民交了几次手,那个为首的年轻人,长相倒还挺标致的,挺白的……哦哦对了!想起来了!”

“那个流民头头,他说他叫,柳不辞!”

“这里的人都听说过他,柳不辞,他专抢那些大族,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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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安郡的山地里,树枝随着呼啸山风而婆娑摇曳。

萧怀瑾骑在马上,摘下斗篷上的风帽,回头望着队伍后面浩浩荡荡的牛车队伍。

一路行来,他的流民队伍已经有了近千人,虽然还不敢跟那些世族豪强正面交锋,但几次游击打下来,抢的粮草数目也颇为可观了。

去岁重阳逢霜降,朝中做好了来年与北地诸国开战的准备,向世家调拨粮草,却频频遇阻;今年陈留王内乱,北方部伍的粮草辎重,依旧是一路告急。

粮草问题,会直接影响前线的损失乃至成败。

而这些从世家豪族手里抢来的粮草,可以解北地不少部伍的燃眉之急。

来自北方的风徐徐吹来,夹带了秋日的一丝凉意。

眼看着天要冷起来了,入冬,西魏、北夏等国也会蠢蠢欲动,意味着北方的战事将更加吃紧。

萧怀瑾戴上风帽,半遮了面颊,继续行路。

现在他叫柳不辞。

为了赎罪,为了父皇兄长的期待,为了心中抱负,为了国计苍生,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脚下,是无垠远路,来去无边;头顶,是蔚蔚苍穹,天高地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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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蔚苍穹下,长安的皇城深宫高墙,巍峨肃穆。

“啪”的一声,密信被拍在案上,因用力过大,晃晃悠悠飘到了地上。何容琛抬起手,手心已经拍红了。

根据各地监察卫收集上来的情报,北地似乎出现了一股流窜作案的流民兵。这伙流民兵行踪隐秘,专抢豪族粮仓,已经成了北地诸多州郡大族的心头大患,被各地警戒着,有损失惨重的大世族,甚至悬赏十万钱,要活捉对方头目。

于是为首的那个流民帅的名字,自然也流传了出来。

柳不辞。

很好。何容琛微微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