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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楚濂,”我含泪说:“绿萍爱你,她真的爱你,你所要做的,只是忘记我,然后试着去爱她。我们都是青梅竹马长大的,绿萍美好而温柔,她配你,并没有辱没你!只要你爱她,你的地狱就会变成天堂!”

他注视了我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

“我想,”他终于开了口,喉音沙哑而悲凉:“我了解你的意思了。紫菱,”他一直望进我的眼睛深处,他哽咽的说:“你是个好女孩,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孩,我真不知道,将来谁有幸能够得到你!”

谁有幸吗?我满腹凄凉的想着,可能得到我的人,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呢!凝视着楚濂,我说:

“你知道我最爱你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

他摇了摇头。

“是你跪在绿萍床前,说你爱她的时候。”

他看着我。

“那么,”他低声问:“我所做的事,正是你希望我做的事了?”

我默然点头。

“很好,”他凄凉的微笑了一下。“这句话或者可以鼓励我,或者可以支持我以后整个的生命。”

他这语气,他这神态,以及他这微笑和他这句话,都抽痛了我的心脏和神经。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再软弱,我知道我和他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只要我稍一软弱,就可能造成永远牵缠不清的纠纷和烦恼。于是,我挺直了背脊,伸手打开了房门:

“你该走了!”我说。

他继续紧盯着我。

“你该走了!”我再说了一遍。

“是的,我该走了!”他点了点头,伸手想抚摸我的面颊,我很快的避开了。于是,他凄然一笑,重重的摔了一下头,说:“再见!紫菱!”

“再见!楚濂!”我说。

他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就转过身子,迅速的奔出了门外,我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上,又听着他走出客厅,我跑到窗前,拂开那些珠帘,我望着他的影子很快的穿过花园,他没有回顾,径直走向大门,他开门出去了。走出了我的世界,也走出了我的生命。

那远远传来的关门声震碎了我的心智,我突然整个的脱力了。我跌倒在床前面,坐在那儿,我把头埋在床上的被单里,开始不能控制的、沉痛的啜泣了起来。

我一定哭了很久很久,我一定有一段长时间都没有意识和神智,因为我居然没有听到门铃声,也居然没有听到有人走上楼,又直接走进了我屋里,直到那关上房门的声音才震动了我,我茫茫然的转过头来,泪眼模糊的看着那走向我的人影。他在我床沿上坐了下来,一只手温柔的落在我的头发上,一个亲切的声音好温柔好温柔的在我耳边响起:

“好了,紫菱,不要再哭了,你已经哭了一个多小时了!”

我惊愕的仰头望着他,我接触到一对深沉、关切、而怜惜的眸子。好几万个世纪以前,曾有一个男人,在我家的阳台上捡到一个“失意”,现在,他又捡到了我。取出一条干净的手帕,他细心的为我拭去颊上的泪痕。我迷茫的、困惑的望着他,口齿不清的问: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已经来了半个多小时,你的房门开着,我一直站在你房门口。”他说,凝视着我:“我到医院去看过你姐姐,知道你一个人在家,我就忍不住来看看你,我想,”他顿了顿:“我来的时候,楚濂一定刚刚走。”

楚濂,我咬咬嘴唇。是了,一定是阿秀告诉他,楚濂来过。我垂下头,默然不响。由于哭了太久,我仍然止不住那间歇性的抽噎。

他用手托起了我的下巴,整理着我那满头乱发,他的眼光诚挚,温柔,而带着抹鼓励的笑意。

“不要再哭了,瞧,把眼睛哭得肿肿的,明天怎么见人?”

“我不要见人,”我凄楚的说:“我什么人都不要见,我愿意找一个深深的山洞,把自己藏起来。”

“也不要见我吗?”他微笑的问。

“你是例外,费云帆。”我坦率的说。

他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为什么?”他不经心似的问。

“你可以把外界的消息传达给我。”

他轻轻一笑。

“你是勘得破红尘?还是勘不破红尘?”

我颓丧的把胳膊支在床上,用手托住下巴。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我说,一股心酸,泪珠又夺眶而出。“我奇怪你居然笑得出来!”

“好了,紫菱,”他慌忙说,收住了笑,一本正经的望着我:“让我告诉你,人生的旅程就是这样的,到处都充满了荆棘,随时都会遭遇挫折,我们没有人能预知未来,也没有人能控制命运。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发生过了,哭与笑都是情绪上的发泄,并没有办法改变已发生的事实。”他抹去我的泪,轻声的说:“别哭,小姑娘,我弹吉他给你听好吗?”

“好。”我闷闷的说。

他拿起了桌上的吉他。

“想听什么曲子?”

“有一个女孩名叫‘失意’,她心中有着无数秘密……”我喃喃的念着,带泪的念着。

“这支曲子不好,让我弹些好听的给你听。如果你听厌了,告诉我一声。”

于是,他开始弹吉他,他先弹了我所深爱的“雨点打在我头上”,然后,他弹了“爱是忧郁的”,接着,他又弹了电影“男欢女爱”的主题曲,再弹了“昨天”和被琼恩·贝兹唱红的民歌“青青家园”……他一直弹了下去,弹得非常用心,非常卖力。我从没有听过他这样专心一致的弹吉他,他不像是在随意弹弹,而像是在演奏。我的注意力不知不觉的被那出神入化的吉他声所吸引了,仰着头,我呆呆的望着他。

他凝视着我,面色严肃而专注。他的手指从容不迫的从那琴弦上掠过去,一支曲子又接一支曲子,他脑海里似乎有着无穷尽的曲子,他一直弹下去,一直弹下去,毫不厌烦,毫不马虎,他越弹越有劲,我越听越出神。逐渐的,我心中的惨痛被那吉他声所遮掩,我不知不觉的迎视着他那深邃的眸子,而陷进一种被催眠似的状态中。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两小时、三小时,或者更长久,我不知道时间,我只知道最后他在弹“一帘幽梦”,反复的弹着那支“一帘幽梦”,他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脸,当他第五遍,或第六遍结束了“一帘幽梦”的尾音时,我累了,我听累了,在地板上坐累了,仰着头仰累了……反正,我累了。于是,我长叹了一声,说:

“好了,不要再弹了。”

“你听够了?”他问。

“够了!”

他放下了吉他,挺了挺背脊,他的眼睛深黝黝的盯着我的脸庞。

“你总算听够了,”他说:“你知道我弹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