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3页)
“你很像她。”他说,声音稳定而清楚。
她点点头,不用他说,她也知道,否则,她怎能冒充桑桑。
“你知道是谁害死了桑桑?”他咬牙问。
“是她的家人,她的大哥,他们不该狠心地拆散你们!”她从内心深处说了出来。
“不。”他又在磨牙齿,“是我。”
“你?”她困惑而不解。
“我不该让她陷那么深,我不该让她爱上我,我不该任凭这段感情发展下去……”他盯着她,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陆雅晴。”她用舌头润着嘴唇,喉咙里又干又涩,“文雅的雅,天晴的晴。”
“雅晴,”他念着她的名字,又一遍说,“你很像桑桑,非常像。”
“我知道。”
“你不只长得像她,你的个性也像。凶猛的时候是只豹,温柔的时候是只小猫。你善良热情而任性,只凭你的直觉去做事,不管是对或是错。”
她不语。
“所以,雅晴,”他的语气变了,变得深沉而迫切,“永远不要去热爱别人,你付出越多,你的痛苦越深,爱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它有时比恨更能伤人。”他松开了手,眼光恢复了他的冷漠和坚强,“现在,你走吧!回到桑家去!”
她站着不动,傻傻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还不走?”他怒声问。
“这儿不是你买下来的地方吧?”她说。
他掉头去看湖水,不再理会她,好像她已经不存在。
“桑家为什么反对你?”她问。
“去问他们!”他闷声说,头也不回。
“我问过,他们说因为你父亲是个挑土工。他们认为门不当户不对。”
“谁说的?”他仍然没回头。
“桑尔凯。”
“桑尔凯!哼!”他冷哼着。“这就叫做君子,这一家人都是君子,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帮我掩饰!”
“掩饰什么?”
他回过头来了,定定地看着她。
“我父亲不是挑土工,如果是挑土工,他们也不会在乎。我父亲是个杀人犯,被判了终身监禁。”
“哦?”她瞪大眼睛张大了嘴。
“而我——”他冷笑了,眼角流露出阴狠与冷酷,“我从小受够了歧视,我是个不务正业的流氓,我只有一项特长……”
“弹吉他!”她接口。
他瞪着她。
“你知道得不少,你该走了。”他冷冷地说,“你再不走,桑家全家都会出动来找你,奶奶不会愿意知道,桑桑又和万皓然——那个杀人犯的儿子混在一起!”
真的!她惊觉地看看天空,月亮都偏西了,夜色已经好深好深了,她确实该回去了。但是,她就是不想走,她觉得有好多的困惑,好多的不解,好多的问题,她要问他,她要跟他谈——桑桑,谈他们的恋爱、他们的吉他、他们的歌——《梦的衣裳》。张着嘴,她还想说话,他已经蓦然间旋转身子,大踏步地走了,踩着那窸窸窣窣的落叶,他很快就隐进了密林深处。
她在湖边又呆站了片刻,听着风声、树声、虫声、蛙声,和水底鱼儿偶然冒出的气泡声,终于,她知道,那个人确实走了,不会再回转来了。她拾起地上的披肩,很快地向桑园奔去。
回到桑园,尔旋正在边门处焦灼地等着她。一眼看到她,他冒火地把她拉进花园,懊恼而急促地说:
“你疯了吗?深更半夜一个人往外跑?你不怕碰到坏人,碰到流氓?晚上,这儿附近全是山野,你以为是很好玩的是不是?”
她一句话也不说,径直走进了客厅。客厅里空空荡荡的,显然全家人都睡了。她想往楼上走,尔旋伸手拉住了她,从她头发上摘下一片枯叶,又从她披肩上再摘下一片枯叶,他瞪视着手心里的枯叶,问: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睁大眼睛望着他,不想谈今晚的事,不想谈万皓然。你们一直不肯谈这个人,你们一直避讳谈桑桑的爱情,现在我也不谈,她想着,一语不发,转身又要往楼上走。尔旋一把握紧了她的手腕,把她直拉进他的书房,关上了房门,他瞪着她说: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想说,但是她却说了:
“我遇见了万皓然。”
他大大一震,迅速地扬起睫毛,脸色变了。
“哦?”他询问地,“怎样呢?”
“他把我当成桑桑,”她说,不明白为什么要说出来,她的喉咙仍然又干又涩,“他强吻了我,发现我是个冒牌,他打了我一耳光,我咬了他一口。”
他的脸色变白,他的眼珠黑幽幽地盯着她。然后,他一转身就往外走,她抓住了他。
“你去哪儿?”她问。
“去找万皓然。”他僵硬地说。
“找他干什么?”她立即接口,“我已经跟他谈过了,我告诉他桑桑死了。他不会来揭穿我,你们——对他的认识太少,他绝不会来揭穿这一切,他也不——怨你们。”
他死盯着她,他眼里明显地流露出恐惧和担心。
“你——怕什么?”她问。
“失去你。”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然后,他俯下头来,想找她的嘴唇。
她闪开了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东西改变了她,她很快地说:
“你不算得到过我,对于你没得到的东西,你也根本谈不上失去!”
她打开门,飞快地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