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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采!”
我望着他,徒劳地嚅动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也立即转开了头,因为眼泪已经充塞在他的眼眶里了。我们没有再说什么,就一直走到何飞飞的遗容前面,我行不完礼,已经泣不成声。怀冰走上来,把我扶了下去,我嘴里还喃喃地、不停地自语着说:
“这是假的,这是梦,我马上会醒过来的!”
但是我没醒过来,我一直在梦中,在这个醒不了的噩梦之中!
何飞飞的父母亲都没有在灵前答礼,想必他们都已经太哀痛了,哀痛得无法出来面对我们了。在灵前答礼的是他们的亲属。直到吊祭将完毕的时候,何飞飞的母亲才走出来。她没有泪,没有表情,像个丧失了思想能力和一切意志的人,苍老、疲倦,而麻木。她手里捧着一沓厚厚的本子,一直走向我们,用平平板板的声音说:
“你们之中,谁是柯梦南?”
柯梦南一惊,本能地迎了上去,说:
“是我,伯母。”
何老太太抬起干枯而无神的眼睛来,打量着柯梦南,然后,她安安静静地说:
“你杀了我的女儿了!柯梦南。”她把怀里的本子递到柯梦南手里,再说:“这是她生前的日记,我留着它也没有用了,几年来,这些本子里都几乎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我把它送给你,拿去吧!”她摇摇头,深深地望着柯梦南,重复地说:“你杀了她了,我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你杀了她了!”
柯梦南捧着那些本子,定定地站在那儿,没有一个字可以形容他那时脸上的表情,他的面色死灰,嘴唇苍白,眼光惊痛而绝望。那位哀伤过度的老太太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我们,就掉转头走到后面去了。柯梦南仍然站在那儿,头上冒着汗珠,嘴唇颤抖,面色如死。
谷风走上前去,轻轻地拍抚着他的背脊,安慰地说:
“别在意,柯梦南,老太太是太伤心了!”
柯梦南一语不发地掉过头来,捧着那些日记本向门口走去,他经过我的身边,站住了,他用哀痛欲绝的眼光望着我,低低地说:
“我们做了些什么?蓝采?”
我咬住了嘴唇,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柯梦南已经走到门口了,我下意识地追到了门口,抓住门框,我惶然无主地问:
“你——要到哪里去?”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他的眼光突然变得那么陌生了。
“我——要去看一个人。”
“谁?”
“我父亲。”他唇角牵动着,忽然凄苦地微笑了起来,“我该去看看他了。”
他转身要走,我忍不住地喊:
“柯梦南!”
他再度站住,我们相对注视,好半天,他才轻轻地说:
“蓝采,你知道,从今之后,对于我——”他停顿了一下,眼光茫然凄恻,“——生活里是无梦也无歌了,你懂吗?蓝采?”
我凝视着他,感到五脏六腑都被捣碎了。我懂吗?我当然懂。从今后,生活里是无梦也无歌了,岂止是他?我更是无梦也无歌了。
我没有再说话,只对他点了点头。
他走了,捧着那沓日记本,捧着一颗少女的心。
他走了。
何飞飞在当天下午,被葬在碧潭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