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3页)

她说完了,一时间,整个房子里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呆了,没有人说得出话来,平日吱吱喳喳的虞家三姐妹,都像中了魔,只是瞪着纤纤发愣。虞太太眼眶红了,眼睛湿了。虞无咎挑着眉毛,用一种崭新的眼光去看他的儿子,似乎到此时才又来重估自己这宝贝儿子的分量。黎鹏远和何子坚呆坐着,简直无法把眼光从纤纤脸上移开。佩吟仍然靠着纤纤坐着,用了解的、激赏的眼光看着纤纤。她服了她了,事实上,她早就服了她了!

纤纤看到自己的一篇话,把满屋子的笑语都打断了,她有些惊慌起来,有些失措起来,她的脸微微发白了,坐正身子,她悄声问:

“我是不是说错了话?”

颂超从她面前的地毯上跪起身子,他再也不管姐姐妹妹们会怎样取笑,再也不管以后姐夫们会把他怎样嘲弄,他一把就抱住了纤纤,把她的头紧压在自己肩膀上,热烈地低喊着:

“你没说错!你一句话也没说错。只除了——你使我上了天,现在,你不给我搬梯子的话,我真不知道怎么样从天空上走下来。噢,纤纤!”他轻唤着,“让我在全家人的面前起誓,我会用我以后所有的生命,来报答你这片深情!我会保护你,怜惜你,爱你!”

室内又静了一会儿,然后,活泼的颂萍首先跳起身子,拍着手,打破了室内那稍微有些尴尬的气氛,她一迭连声地喊:

“春梅!春梅,快拿香槟来!爸爸,对不起,我们要大开酒戒了,碰到这种事情,不喝香槟是绝对不行的!颂蕊,你去拿杯子!鹏远,你也别呆站着,把咱们家的香槟酒统统收集过来!”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立即爆发了一阵欢呼声。顿时间,房子里又忙又乱,大家穿梭着奔来跑去,香槟酒来了,杯子来了,颂萍趁混乱间,把那兀自抱着纤纤发呆的颂超紧揪了一把,这才把这傻小子从“天上”接回地下来了。他站起身子,也开始跟着大伙儿起哄,开香槟,倒酒,碰杯,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酒香,充满了人语,充满了笑声,充满了玻璃瓶与杯子相撞的叮当声。颂蘅也塞了一杯酒给纤纤,纤纤端着酒杯,悄悄地问佩吟:

“韩老师,我可以喝酒吗?”

“你可以喝,”佩吟笑着说,感动得眼眶也在发热。“不只你可以喝,我也要喝!”于是,大家都碰起杯来,欢呼着,叫嚷着,彼此祝福着彼此,虞太太是忘形地把纤纤左抱一次,右抱一次。黎鹏远三杯酒下肚,就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你怎么啦?”颂萍问他。

他盯着纤纤看,纤纤的脸已经被酒染红了,而且,感染了虞家上上下下的喜悦和祝福,她不能自已地笑着,笑得又甜蜜又温馨,又醉态可掬。

“唉唉!”黎鹏远叹着气,“老三有这种艳福,实在是让我不服气,想当年,我黎鹏远翩翩一少年,哪一点儿不比老三强,只是一时失察……”

“你再说!你再说!”颂萍着黎鹏远叫。

黎鹏远笑着一把勾住颂萍的腰,把脑袋倒到她肩膀上去,用京戏道白的声调喊着:

“小生已经醉了,娘子原谅则个!”

立刻,满屋子都大笑了起来,笑得天翻地覆,地覆天翻。纤纤何曾经历过这种场面,也跟着大家笑不可仰。颂超拿着个酒瓶,不停地给每个人斟酒,他神采飞扬,俨然是个“男主角”。瓶子拿到佩吟面前,佩吟脸红红地用手盖住杯口,笑着说:

“我真不能再喝了!”

“不行!”颂超笑着不依地。“佩吟,我要特别敬你一杯,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他话中有话,佩吟一笑,心照不宣,她让他再斟满她的杯子。颂蘅听出语病,忽然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老三!你完了!”

“怎么了?”颂超吃了一惊。

“你瞧,”颂蘅说,“你和纤纤的婚事是只等选日子了!而佩吟和赵律师的婚事也只等选日子了!等佩吟结了婚,纤纤就要叫佩吟一声妈,而你呢?老三,你叫丈母娘,该叫什么呢?”

“噢,真的!”何子坚跟着太太起哄,“老三,你完了!你得叫佩吟一声‘妈’了!”

“我的天!”佩吟喊,带着酒意,倒在沙发里,用手轻拍着额。“我连纤纤,都不许她改口。何况你们虞家的辈分,从来就乱喊一气,妹妹喊哥哥老三,弟弟喊姐姐老大……现在,居然跟我论起辈分来了!算了,算了,我看,将来颂超和纤纤生了儿子,说不定儿子叫颂超还叫老三呢!”

大家又笑。就不知道怎么,虞家总有那么多的笑声,那么多的笑料。在觥筹交错,笑语喧哗里,虞太太也关怀地把佩吟拉在一边,悄声问:“真的快结婚啦?”

“年底吧!”佩吟红着脸说。

“你妈怎样呢?”虞太太关心地,“她那个病——好些了吗?”

“奇怪,最近稳定多了,也不发脾气,也不乱吼乱叫了,脑筋也清楚些了。我爸说,可能因为我的婚事,使她醒悟到自己是个母亲,就暂时忘了佩华了。”

“哦,这倒是真的,”虞太太说,“说不定一办喜事,冲它一冲,倒把人给冲明白了!”她拍着佩吟的手背,由衷地说,“我非谢谢你不可,不管怎么样,老三这件喜事,都是你的撮合。”

“不要谢我。”佩吟微笑着。“我觉得,一切都是天意!他们两个的见面,本来就很偶然,是由一盆金盏花开始的……”她笑了,想着那个早晨,一个“傻小子”来告诉她一个故事,另一个“小公主”捧来了金盏花。“许多时候,人算不如天算。伯母,我相信命运。你呢?”

“我相信你会有个非常幸福的未来!”

那夜,他们喝酒一直喝到夜深,然后,赵自耕的电话来了,他对颂超笑着说:

“你们虞家怎么回事?我的女儿和我的未婚妻都在你们家,我这儿就太寂寞了!快把纤纤送回来吧,结婚后,再慢慢聊天去!”

“是!我马上送她回来!”

夜深人散,酒尽灯阑。颂超带着满胸怀容纳不尽的幸福,驾着他那辆“跑天下”,先把佩吟送回家,再把纤纤送回家,他自己驾车回来的时候,除了无边无际的幸福和欢乐以外,他实在没有丝毫“不幸”的预感,直到他的车子停在家门口,正预备开到车房里去,他在车灯的照耀下,忽然发现一个女人,正抱着双手,斜靠在他家门口的柱子上,静静地瞅着他。

他吓了好大一跳。

如果他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外星人,一个怪兽,一个魔鬼,都不会让他更加震惊,更加恐惧了。他望着她……那满头乱糟糟的小发卷,那相当美丽的大眼睛,那长而黑的假睫毛,那一件鲜红色的紧身衫,那高耸而诱人的胸部,那黑丝绒的裙子……他立即关掉车灯,呆呆地坐在车里,酒意都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