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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露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原来他知道孟樵!原来他了解她的一举一动!她瞪着他,好半天,无法说话,也无法移动,然后,她垂下了眼睑,像蚊子叫般轻哼了一句:
“我想回家。”
他凝视了她好一会儿,咬着牙,他忍耐地叹口气:
“好吧,我送你回家!”
没有吃海鲜,没有吃晚饭,甚至,没有再多说什么。在开车回台北的路上,他们两个都默然不语,都若有所思,都精神恍惚。宛露不再唱歌了,她失去了唱歌的情绪,只是这样一趟淡水之行,似乎把她身上某种属于童年的、属于天真的欢愉给偷走了。她无法分析自己的情绪,只能体会到一种莫名其妙的酸涩,正充满在她的胸怀里。
车子回到台北,天已经完全黑了。台北市,早已是万家灯火。友岚低低地说了句:
“饭也不吃了吗?”
“不想吃!”
他偷眼看她,咬住嘴唇,和自己生着闷气。不吃就不吃,他加快了车速,风驰电掣地把她送到了家门口。
宛露跳下车来,按了门铃,回眼看友岚,他仍然坐在驾驶座上,呆呆地望着她出神。她心里不由自主地掠过一阵温柔而怜悯的情绪,她想说什么,可是,门开了。
兆培看到宛露,似乎吃了一惊,他立即说:
“你们不是预备玩到很晚才回来吗?”
友岚一句话都没说,一踩油门,他的车子冲走了。
宛露往屋子里就走,兆培慌忙伸手拦住她。
“别进去,家里有客人!”
“有客人?”宛露没好气地说,“有客人关我什么事?有客人我就不能回家吗?哦——”她拉长声音,恍然大悟地站住了,“是玢玢的父母,来谈你们的婚事,对不对?这也用不着瞒我呀!”
甩甩头,她自顾自地冲进了屋子,完全没去注意兆培脸上尴尬的神情。
一走进客厅,她正好听到母亲在急促地说:
“许太太,咱们这事再谈吧,我女儿回来了。”
许太太?玢玢是姓李呀!她站住了,立即,她看到一个装扮十分入时的中年女子,和一个白发萧萧、大腹便便的老年绅士坐在客厅里。父母都坐在那儿陪着他们,不知道在谈什么,她一进去,就像变魔术似的,全体人都愣在那儿,呆望着她。
她不解地摸摸头发,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似乎并没什么不得体之处呀,为什么大家都好像看到火星人出现了一般?她正错愕着,段立森及时开了口:
“宛露,这是许伯伯和许伯母。”
宛露对那老头和女人扫了一眼,马马虎虎地点了个头,含含糊糊地叫了声:
“许伯伯,许伯母!”
那许伯伯坐着没动,只笑着点了个头,许伯母却直跳了起来,一直走到她的身边,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把她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她被看得好不自在,也瞪着那许伯母看:一头烫得卷卷的头发,画得浓浓的眉毛,眼睛上画着眼线,却遮不住眼尾的鱼尾纹,戴着假睫毛,涂着鲜红的口红……记忆中,家里从没有这一类型的客人!她皱拢眉头,想抽出自己的手,那许伯母却把她抓得更紧了。
“啊呀,她长得真漂亮,是不是?段太太,她实在是个美人坯子,是不是?五月二十的生日,她刚满二十岁,是不是?啊呀!”她转头对那个许伯伯说,“伯年,你瞧!她好可爱,是不是?”她的嘴唇哆嗦着,眼里有着激动的泪光。
这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冒失伯母!宛露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脸上一定已经带出了不豫之色,因为,父亲很快地开了口:
“宛露,你很累的样子,上楼去休息吧!”
她如逢大赦,最怕应付陌生客人,尤其这种“十三点”型,故作亲热状的女人!她应了一声,立即转身往楼上冲去,到了楼上,她依稀听到母亲在低低地、祈求似的说:
“许太太,咱们改天再谈吧,好不好?”
什么事会让母亲这样低声下气?她困惑地摇摇头,冲进了卧室,她无心再去想这位许伯母。站在镜子前面,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心里迷迷糊糊地回忆着松林里的一幕。友岚,他竟取得了自己的初吻!初吻!她望着自己的嘴唇,忽然整个脸都发起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