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3/3页)
他点点头,走到书桌旁边,他打开了抽屉,取出一本厚厚的剪贴簿。走回到宛露身边,他把那剪贴簿递在她手里。她有点诧异,有点惊奇,有点错愕。慢慢地,她翻开了封面,那米色的扉页上,有几行用美术体写出来的字:
本想不相思,
为怕相思苦,
几番细思量,
宁可相思苦!
她心中一跳,立刻想起到淡水去的路上,她和他讨论过这首小诗,当时自己对这“宁可”两个字,表示了强烈的反感。而他,为什么要写下这首小诗?抬起头来,她询问地望着他。他静静地说:
“我用了很长久的时间,终于体会出‘宁可’这两个字的深意了,当你得不到,又抛不开的时候,除了‘宁可’,又能怎样?”
她垂下头,默默地翻开了那张扉页,于是,她惊愕地发现自己的一张照片,大约只有三四岁,光着脚丫,咧着大嘴,站在一棵美人蕉前面,丑极了。翻过这一页,又是一张照片,大约有五六岁了。再下去,是七八岁的……一页又一页,全是自己的照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收集的,贴满了一本。大约到十五六岁时,照片没有了。想必,那时他已经出国了,没机会再取得她的照片。她翻到最后一页,却赫然发现有两颗相并的红心,红心的当中,贴着两片已干枯的黄色花瓣。她愕然地抬起头来,瞪着他。
“记得吗?”他轻柔地说,“你过二十岁生日那天,我曾经从你头发上取下两片花瓣。金急雨!你说它是金急雨!对我而言,它倒像两滴相思雨!”
她闭了闭眼睛,蹙紧了眉头,合起那本册子,再扬起睫毛来的时候,她眼里已漾满了泪。
“友岚!”她轻轻地喊,声音里带着些震颤,“你不要这样子,你会把我弄哭。”
“你肯为我流泪吗?”他哑声说,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她那泪光莹然的眸子使他怦然心动了,他俯过头去,她立即闪开了。
“不要!友岚。”
他站住了,脸色发白。
“为了那个记者吗?”他问。
她恳求似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里代表了千言万语。
“好,”他退开去,把那本册子收回到抽屉里,背对着她,他的声音冷静、清幽而坚决,“我不会灰心的,宛露!我会等着看这件事的结局!”
有人敲门,顾太太在外面喊着:
“吃饭了!宛露,友岚!有话吃完饭再谈!”
宛露很快地擦了擦眼睛,他们一起走出了房门。顾太太微笑地、探索地、研判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就用手亲热地挽着宛露的肩,温柔而宠爱地说:
“宛露,待会回去的时候,别忘了拿一件披肩,是我亲手为你钩的!你知道吗?你从一点点大的时候开始,就穿我为你打的毛衣了。不信,问你妈,是不是你从小就穿我打的毛衣?”
段太太笑着。
“岂止穿你打的毛衣!她出麻疹,还是你照顾的呢!”段太太说。
“所以啊,”顾太太怜惜地望着宛露,“慧中,你这个女儿应该有一半是我的!”
“别绕弯了,”段立森从他的围棋上抬起头来,“干脆给你做媳妇好了!”
“你说话算不算数昵?”顾太太瞅着他。
“爸!”宛露跺了一下脚。
“好了!好了!”顾太太慌忙说,“大家吃饭吧!仰山,不许再下棋了,再下我就生气了。”
“别忙,别忙,”顾仰山说,“我正在救这个角昵,我这个角是怎么丢的呢?”
“你再救角啊,”顾太太笑着说,“我们的肚子就都饿瘪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