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增资(一)(第2/3页)
陈一非左调右调了两个月,结果,十分神奇,一会儿对这部分患者准,一会儿对那部分患者准,一会儿是形状准,一会儿是颜色准,然而,错误率forever维持在50%上下,陈一非也无比困惑。
公司再次只能坚持两个月了。
也就是说,完善产品的日子,再一次,最多只有一个月了。
某天,在早会上,几个员工战战兢兢地提起了资金的事。
“阮总,”他们问,“公司又要没钱了吗?”
“嗯?”阮思澄的脸上带笑,“为什么会这样讲呢?”
“我们算的……”
“还好,”阮思澄说,“有了一些新的门路,还能坚持好几个月,大家不要着急。”
“真的?”
“当然,”阮思澄的笑容自信,“现在结果好了不少,相信马上就能做出来了!”
早春阳光射进窗子,照在阮思澄的身上。旁人看去,只觉得她像一个聚光体,亮亮的,太阳照射着她,她照射着周围。
有几个人松了口气。
阮思澄看着他们,心脏却沉到谷底。
没错,思恒医疗又双叒叕要没钱了。
什么“一些新的门路”,全部都是忽悠人的。
这回还能怎么办呢。
等到会议结果,吴九如、叶青在阮思澄的身后,说:“阮总,心脏部分,准确率已稳定地在75%以上了!”
阮思澄笑:“嗯。”
“腹部那边肿么样了?”
“一非在调。”阮思澄也没有能够安慰人的,只笑着道,“我有预感,最后能行。我的预感一向很灵。”
“阮总,”吴九如说,“昨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思恒真的黄了,大家聚在会议室里全都哭得特别伤心。您哭了,陈总哭了,石总也哭了,还有叶青……好难过啊。梦里的我,看着一年以来画的几百张图都被删除掉了,心都死了……叫着醒来,发现是梦,思恒还在,大家还在,一瞬间就特别感动。”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阮思澄也心尖一颤,回答对方:“九如,思恒不会黄的。”
“嗯,我相信。”
“咱们一直都在变好,”阮思澄说,“两年以来,一起克服掉了一个又一个难关。拿到邵总投资,与P大合作,罢免钱纳、抢回公章,告别贝恒招到一非,想到了心电图ECG的做法,又解决了腹部B超的难点……资金关、人才关、技术关、数据关,一次一次迈过障碍。现在只剩最后一搏,不能轻易放弃的啊。”
每次都要挺不过去似的,然而每次在被扒掉一层皮后都还坚持活着。
思恒医疗就像一只初生小兽,不堪一击,危如累卵,但却那么拼命地想要活下去。
“阮总,”吴九如问,“真的不会再做一月就完了吗?”
“不会,”阮思澄答,“资金有着落的,你也告诉别人下吧。”
“嗯!”吴九如挺高兴,哒哒地跑掉了。
阮思澄回办公桌前,又搓搓脸。
刚才,面对九如还有大家的期待,她不小心,竟讲出了几段大话。
可事实上哪有钱啊。
阮思澄将账户打开,看着下方那个余额。
70万。
付完上月工资,只剩70万了。就算加上她的存款也只有130万,堪堪能挺两个月。成本已经没有办法再节省了,公司早餐都不给了,基本只付工资、房租、水电网络,最近的差旅费都是她自己掏的。
非常奇怪,在还能挺33天、32天、31天时,她好像都没特别慌。然而,一旦开启了倒计时,时间之沙簌簌地落,就真慌了。与一个月的倒计时同一时间出现的,是拿着镰刀的死神那可以听闻的脚步声。
本来在裁员时她心里想的是尽人事听天命,拼命工作,撑四个月,如果还是不行那也没有办法。
不能强求。
然而到了这个地步,又不甘心。
好不甘心!!!
创业整整两年!!!她的27到29岁,最后的灿烂岁月,最后的青春年华。
而且,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宝贵两年,也是陈一非的,石屹立的,COO的,梁言的,吴九如的,叶青的……他们全都放弃许多,绞尽脑汁,耗尽心血。
阮思澄也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东西,无论怎样日思夜想辗转反侧遍体鳞伤,也是终其余生而不可得。你感动了自己,感动了战友,感动了对手,感动了大众,却还是没法打动天和地。
到最后,应该没有挽留,没有忧伤。这些阮思澄全都懂,可还是不甘心。
明明已经看到希望!!!
虽然,这个名为“希望”的东西上闪着的光那般黯淡。
再去问问邵君理吗?
阮思澄不想。
现在,与两个月前,在本质上没有区别,就是胸部腹部准确率都不够,而且调得好的可能微乎其微。已经问过邵君理了,对方当时一阵沉默,她说只想听到实话,对方表示,他不会投,而且明确解释,就像当初协议说的,产品初版出来以后,如果靠谱,他会行使增资权利,在那之前一切免谈,这个主意并未改变。
现在何苦再去问呢?只是令对方为难,也令自己难堪。好像是在借着那么点儿关系,让他掏出800万送给自己一样。
她没办法开这种口。
真的就要完蛋了吗……
可阮思澄老是觉得,在技术上思恒医疗还并没到穷途末路。
…………
难受一天,阮思澄没加班太狠,晚上10点离开,打车回到住处。
她甚至不能好好走路,只用鞋尖踩着楼梯,一步一步地挪上去,细高跟全落在外面。
她想起了两个月前邵君理讲的故事。邵君理说,他创业时也曾遇到资金断裂,可他觉得一旦递了破产申请,信誉就没了,于是咬牙向朋友借,把欠债全还清了,后来终于渡过难关,公司逐步走上正轨。
但她没有土豪朋友……
就算有,她不是邵君理,还不上。
正思忖着,阮思澄走到了自己家门前面。
深棕木门,贴着倒福。
阮思澄没开门,静静地凝视着。
她没有朋友,但她有个房子。
云京市区两室一厅。
她在2011年买的房子,当时还不太贵,70平200万,已是父母毕生积蓄,首付40%,贷款60%,直到现在还没还完。当时都说云京房价会一直飙,而阮思澄保了P大,毕业肯定留京工作,她的爸妈果断出手买了一个。
现在,它值600万。
阮思澄想:有房子也没什么好。
住腻歪了。
租又哪里不可以呢?她的室友、同学、朋友,不好多在租房子嘛?!还单身的都没房子,又有什么受不了的。何况,云京房价已经在跌,这个时候出手说不定挺赚呢!现在卖了,等到房价再掉一掉,买回来,美滋滋。
阮思澄把钥匙掏了,开门进屋,打开壁灯,走到厕所卸妆洗脸,而后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