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3页)

“不要孩子气!”她说,“有一天,你赶我我都不会走!”

“有一天,是什么时候?”他提着心问。

“我明年暑假才大学毕业。”

“你意思是说,到那时,我就可以——娶你?”

“唔,”她哼着,脸转向沙发里面,她用手指拨着沙发上的纹路。“可能,我们还需要一番战斗。”

他不语。沉默了。是的,这番战斗会相当艰苦,只因为对象是他——顾飞帆。如果她爱上一个同学,一个像亚沛那样的年轻人,甚至,有过离婚纪录而不要像他这样“辉煌”的……她都不至于要面对艰苦战斗。只因为是他,她才要躲躲藏藏,她才要掩饰和——撒谎,她一定要对家里撒谎的!可是,未来总要面临,他不知道,当面临的那一天,她要承受多少!

“不要怕,”她说,紧握了他一下。“他们会接受你,因为他们太爱我!”

他惊奇地看她。怎么,她能读出他的思想昵!可怕的女孩!可爱的女孩!可疼的女孩!可敬的女孩!他又有那种“自惭形移”的感觉了。为了掩饰这种感觉,他忽然站了起来,说:

“你就这样躺着,不许看表。我要给你看一件东西!等着,我去拿。”

“哦?”她怀疑地,却顺从地躺在那儿。

他奔进书房,然后,他很快地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小提琴的盒子。她惊奇地坐起身,忽然想起他说过,用小提琴赚钱的日子,用小提琴追求微珊的夜晚……她注视他。他打开琴盒,取出小提琴,一句话都没说,他把琴放在肩头颏下,拿起弓来,他擦了擦松香,试了两个音,那弦声清脆地迸跳在夜色里。

然后,一串熟练的、美妙无比的弦音流泻了出来;居然是那首《问斜阳》!她激动地用手托住下巴,一瞬也不瞬地抬头盯着他。他的眼光也深深地注视着她的,让那弦声震颤地流泻在夜色之中。那么美的音色,那么动人心弦的“演奏”,那奇妙的颤音和延长音……她简直想哭了,如此美妙的音乐会让她流泪。他一曲既终,她眼眶湿润,他放下了小提琴,她跳起来抱住他的腰:

“你知道吗?”她激动地喘着气,“你是个音乐家!你实在不该放弃小提琴!依我听来,帕格尼尼也不过如此!真的!”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笑了。

“全世界只有你会说这句话!”他说,“我的小提琴还不配去第八流的交响乐团参加一分子。这就是学音乐的悲哀,花数十年工夫,有时只落得在街头卖艺。我有次在纽约的格林威治区,听到一个嬉皮在街边拉小提琴,他拉得比我好了一百倍!当时,我为他很感慨,可是,后来我又为他很开心。”

“怎么呢?”

“我感慨他在寒风中拉琴,赚一点别人丢给他的角币。我开心的是他当时那种表情,他正沉溺在音乐的境界里,他满脸都是陶醉——不,他并不在乎赚不赚钱,他在享受。”他正视她,脸色庄重。“真正的音乐家,必须对音乐付出全部的狂热。换言之,音乐就是他的爱人、妻子和生命。我当不了音乐家,我只有音乐的感性,而没有那种放弃一切的狂热。”

“可是,”她赞叹着说,“你这首《问斜阳》拉得太好太好太好了!”

“我承认还不错,”他笑了,居然有些赧然。“我练过一阵子,当那晚我把你气走了以后,我有好长一段时间,就每晚拉这支《问斜阳》,来度过那些漫长的夜晚。我拉的时候,想的是你,不是音乐。”

“哦!”她轻呼着,瞪着他。

“刚刚我拉给你听,当然更加用功了。”他说,微笑着,“我有些卖弄。访竹,我要让你知道,我除了赚钱结婚离婚以外,还会点别的!”

“说好了的!”她喊,“不再提结婚离婚了的哦!你又提了!”

“是我错了!”他慌忙说,抓住她的手,因为她又想看表了。“唉!”他长叹,“问斜阳,你能否停驻,让光芒伴我孤独!”

“斜阳答,”她迅速接口,想都没想,“我与你同在,且挥手告别孤独!”

他惊愕地看她,为她那反应的敏捷而心折,然后,他忍不住又深深叹息,把她再度拥入怀中。与我同在!同我同在!他心里反复低语:请与我同在!且挥手告别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