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戏 致远行者 02(第4/5页)

  我拦住他:“够了吧,我应该没说这么多……”

  可娃娃脸丝毫没有闭嘴的意思,毫无眼色地继续哗啦哗啦翻小本儿:“您说了啊,都是您说的啊,不然我怎么能误认为您是生活秘书呢?”又跟聂亦说:“聂博士您真是娶了个好太太啊。”

  聂亦没回话,站在那儿一脸沉思。我呼了一口气,跟娃娃脸说:“你话怎么那么多啊,你一个公职人员你能不能专业点啊,你是红娘吗你是?”

  娃娃脸愣了一下,受惊地看着我后知后觉道:“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我正要开口说你是啊,聂亦却突然道:“没事,她害羞时就是这样。”

  我噎了噎。娃娃脸一脸恍然说:“哦哦。”

  依然难以从面上看出聂亦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尽量云淡风轻跟他俩说:“哦什么哦,哪有那么多害羞,我记性好而已,不只聂亦你,家里其他人的饮食生活习惯我全都背下来了,大家庭的媳妇儿嘛,就是要这样的,干一行就要爱一行嘛,要有职业道德的。”

  娃娃脸又一脸恍然说:“哦哦。”天真地对我表示敬佩:“那聂太太您真是很厉害的,也挺不容易的。”

  我谦虚说这没什么,正逢不远处娃娃脸的同事招呼他,他和我们暂时告辞去应付同事,留我和聂亦两人站那儿。

  我们静了一会儿,我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已经糊弄过去,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倒是聂亦先开口:“是那样?”

  我心里毛了一下,说:“是哪样?”

  他淡淡道:“家里人的生活习惯你全背下来了。”

  我心里咯瞪了一下。

  他果然道:“那你把我妈的背给我听听。”

  实证主义的科学家的确不是那么好糊弄,我停了足有五秒钟,才道:“婆婆她……不吃榴莲?”

  他沉默了一下:“继续。”

  我一看竟然蒙对了,有点镇定下来,继续试探:“还……还不吃香菜?”

  他又沉默了一下:“还有呢?”

  我一看竟然又蒙对了,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但再掰下去就该露馅儿了。我咳了一声问他:“这是通关游戏吗?答完一题还有一题?”一脸谴责地看向他:“聂亦你不能这么不信任我,你这样我得多伤心啊?”

  他换了只手搭外套,半晌对我说:“都是蒙的吧?”

  我说:“不……不是。”有个词叫兵不厌诈。

  他笑:“是吗?”

  我一看他笑了,立刻松了口气,果然全蒙对了。

  这时候就是糊弄过关的好时机了,我捂住胸口跟他说:“军座,我也是很关心婆婆的,你却那样看我,太让人痛心了,我觉得我心都碎了。”

  他挑眉:“再演。”

  我逼真地继续捂胸口,说:“真的,心绞痛得……要碎了。”

  他嘴角浮上来一点笑,我还没反应过来。额头却被他抬手弹了一下。

  我退后一步捂着脑门孤疑地看他:“聂亦你干吗家暴我?”

  他淡淡道:“为了听到你的话会心碎而死的你婆婆。”

  我反应了下我婆婆是谁,说:“哦,是咱妈。咱妈怎么了?”

  他道:“她最喜欢的水果就是榴莲,最喜欢的调味料是香菜和葱。”

  我沉默了两秒钟,哈哈说:“……啊!蒙错了吗……那婆婆还真是挺不挑食的哈。”

  他看着我,目光有些难以言说,好一会儿,他开口道:“家里人的习惯你只知道我的。”那是个陈述句。

  我就哈不出来了。

  他没再继续说话,就近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抬眼看我木在那儿,食指点了点旁边的座位,示意我在他身边坐下。

  机场人来人往,喧闹却只在远处,我们这一隅倒是安静得像个不存于世的平行空间,要是用对比镜头拍出来,一定能文艺得就像是那部20世纪90年代的老电影,那电影叫什么来着,是了,《重庆森林》。

  聂亦一身休闲衬衫休闲长裤,姿态从容地坐那儿微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我也跟着他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支香烟形状的棒棒糖,深吸了口气拆开糖纸,有点破罐子破摔地想:他知道了。

  我不是什么模范儿媳,他们家人的习惯我只知道他的,我只在乎他,我的心就是这样小。

  他知道了。

  这可怎么办呢?

  我两手撑在后面望着高高的玻璃顶,起码有十秒钟,听到他说:“所以我是特别的?”

  他所问过的所有这些出其不意的问题,这些模棱两可的问题,这些不知是刻意还是随意的问题,没有一题能让人轻松作答。什么样的答案才合他心意,我不知道。他的确说过让我们试着开始一段正常的、能爱上彼此的婚姻,可怎么样爱上他才是合适的速度,我不知道。

  但那一瞬间我有点想破釜沉舟,我说:“如果我说你从来……”

  他看过来。

  那个被他拒绝的夜晚突然浮现在眼前,我立刻截住话头。

  言语是罪证,若我坦白,却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会是什么结果?我太想要他,赌不起也输不起。

  他问:“我从来怎样?”

  我将棒棒糖含在嘴角,含笑半真半假道:“从来特别啊,这世上我也就指望着你给我买潜水器了,你当然最特别。对你好点,想着我的好,你才能多投资我的艺术人生不是?”

  他静了好一会儿,抬眼道:“就因为这个?”

  我说:“不然呢?”

  他看着远处匆忙来去的人流,良久,很平静地说:“我希望我是特别的。”

  棒棒糖掉下来,我呛在那儿,咳着说你等等……

  但他已经再次开口:“你说过你会试着喜欢我。”

  我卡了壳,结巴着说:“我……我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