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戏 致远行者 12(第8/11页)
我说:“没有那么凶险,再说,他也不知道。”
童桐停了一会儿,终于道:“我没有问过你,非非姐,可为什么不让聂亦知道呢?应该让他知道的。”
我说:“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让他知道,这婚也不用离了,大家还得一起过。”
童桐睁大眼睛:“那不是很好吗?所以说不是更应该……”
我说:“那样的话没有人会开心的。”
她看起来不太懂:“可非非姐,你现在就不开心,让他也不开心,这样不是很公平吗?”
在我的情绪还非常激动,头脑还不太能想事情,动不动就会哭的那一段时间,我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告诉了聂亦,然后呢?然后让他一辈子都陪在我身边?他一定会答应的。可这不是正确的路,强求来的陪伴谁也不会幸福,我们会让彼此痛苦,且越陷越深,最终难以解脱。
我叹了口气,搭着童桐的肩膀和她做思想工作,我说:“我不想一辈子不开心。”
人要学会在不是自己做主角的故事里适时退出,退下来,才能遇到新的故事。
那天下午,杜兰突然和我聊起埃文斯。
埃文斯曾和我提过,他十八岁就认识杜兰,他们在同一个大学,他念摄影系,而杜兰其实在天文系攻读研究生。相识的契机在于他俩加入了同一个社团。但那社团很是莫名其妙,同天文以及摄影都毫无关系,是关于杂交植物观察,而且历史短暂,据说埃文斯加入时才成立第二年,除此之外,平时也没有什么活动,根本不知道大家加入进来都是干什么。但每年申请入团的学生却要挤破头,因为该社团拥有学校旁边最大的一栋独立别墅作为活动场地,可供成员们无偿借来开派对。
说是社团的几位主创者在别墅的顶层各有一个房间,那时候杜兰就住在其中一个房间。
埃文斯回忆说,他是在加入那社团半年后才发现这莫名其妙的组织里居然还网罗了杜兰。那时候杜兰二十一岁,在天文摄影界已成名,年轻英俊才华横溢,同他的才华同样闻名的,还有他孤傲难以接近的坏脾气。即便埃文斯在整个社团混得如鱼得水,也没有找到谁可以将他介绍给杜兰。但他太想要认识这位年轻的天才,终于在那一年年末的圣诞派对后,借着酒后醉意壮胆,鼓起勇气爬上四楼敲了杜兰的门。可刚敲完门他就想跑,挪开半步时,杜兰已经打开了门,穿着睡衣站在门边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他身后是一个敞阔空间,尽头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正在飘雪。
“他喝醉了,”杜兰边回忆边同我道:“误敲了我的门,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问我,你是谁,你怎么在我的房间?不等我回答就径直走进来,醉得整个人走路都向一边晃,却像是很熟悉我的房间,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靠着墙喝完,然后坐在我的床上。”
他们这桩乌龙的整个经过我都听埃文斯讲起过,那实在是一段有趣回忆。此时回忆这段过去,杜兰看上去心情愉悦,我也心情愉悦,握着水杯笑问他:“你当时为什么没将他赶出去?”
他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道:“你没有见过十八岁的雅各。”沉吟了下转了话题:“他们艺术学院每学期都会举办学生作品展览,我见过他的作品,非常烂漫精彩。他也很爱派对。”他停了停:“我那时候参加的派对不多,但每次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道:“你知道雅各是长得很好看的。”
我点头。
他同我描述:“那时候他留半长头发,眉目精致,说话是神采飞扬,非常耀眼漂亮。”
我想象了下,道:“是的,我想你没有夸张。”
他优雅地挑眉,唇边带着一丝玩笑似的笑意:“所以你应该不难理解为什么我没有把他赶出去。”
他继续道:“他坐在床边似乎打算和我聊天,小声抱怨他最近遇到的倒霉事,因喝醉错将漱口水认作解酒饮料,一口气喝下了一整瓶,被室友慌里慌张送去医院看急诊;还有熬夜写论文中途睡着不小心被口香糖粘住刘海,想将口香糖剪掉,却不小心手抖剪坏了整个刘海。”他停了停,口吻温柔和怀念:“那感觉很奇妙,那是圣诞节,他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要和我聊天,但我不说话他一个人也聊得很开心,似乎只需要我实时地表现出同情。但每一桩他的遭遇都很好笑,让人同情不起来。后来他讲累了,就睡着了。”说到这里他像是有点累,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我上前帮助他,在他头部加了个暄软的枕头,他微微闭上眼睛。
这一段我也听埃文斯讲过,他说他那时候非常清醒,清醒到能分辨出房间里的蓝牙音箱里若隐若无飘出的哪一首宗教音乐。杜兰一直一言不发,就如同传说中那样高深莫测,让他心里一阵紧张。他是可害怕被赶出去,因此只好不停讲话,假装自己真的醉得厉害最后实在讲无可讲,就躺在床头装睡,没想到装着装着竟然真的睡着了。
有了这一次他刻意制造的乌龙,此后在遇到杜兰,他也不用再站在角落暗自焦急没有人能帮他引见。他总是非常积极地过去同他打招呼,和他聊天。
然后他们逐渐建立起来友谊。
埃文斯同我讲这些,是因我好奇杜兰生性孤僻,为何他却能成为杜兰的朋友。将这段故事时周沛也在,但他全然没有避讳,戏称杜兰是他此生唯一处心积虑追求过的人,因此他不仅仅只是杜兰的朋友,还是杜兰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周沛那时脸色泛白,小声问我杜兰是谁。但我们都没有在意,埃文斯靠在椅子里笑:“哦,他嘛,他不是这尘世中的人,一生只爱缪斯,将摄影娶做了妻子。”
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杜兰似乎终于有力气总结他和埃文斯的缘分:“能和他相识于偶然,之后又能成为他的挚友,对我来说其实已经很幸运。”
我挣扎了好一会儿,道:“那并不是偶然。”
他微微偏头:“什么?”
我说:“那一晚并不是偶然,他和我讲过,他一直想要接近你,可苦于没有时机,那一晚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