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戏 补白(第7/13页)

  他没有反驳她的话,伸手想帮她擦眼泪,却被她避开。

  她离开他老远,似乎生怕他再靠近她,生怕他再蛊惑她。

  聂非非说不清该怎么描述那一刻聂亦看着她的眼神,那眼神似乎含着疼痛,却又不只疼痛,半晌,聂亦问她:“不可以后悔的是不是?”

  她听过张爱玲那则关于白月光和朱砂痣的故事。原话她记不太清,大抵是说,每个男人一生中或许都会碰到一朵白玫瑰、一朵红玫瑰。娶了白玫瑰,白的就变成了一粒饭粘子,红的仍是心头朱砂痣;娶了红玫瑰,红的就变成一抹蚊子血,白的仍是那床前明月光。聂非非就捂住了眼睛:“不可以后悔的。你做了选择,有了新生活,我也做了选择,有了新生活。”她轻声道:“我们都不可以后悔的。”

  将这句话听进耳中的聂亦僵在了那里,好一会儿,脸上露出了非常悲伤的表情。

  那悲伤令她感到疼痛,她却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去关怀他安慰他,她也没有安慰关怀自己,她只是在心里很轻地对他说,也对自己说:“我们都会习惯的,很快就会习惯的。”

  那之后聂非非有一阵没有见过聂亦,褚秘书那里的离婚协议也没了下文,她发邮件去催过一次,问褚秘书什么时候能将协议寄给她,褚秘书的邮件倒是回得很快,只是含糊说还有一些条款有待梳理。她也就没有再多问。

  埃文斯和杜兰的联合展览如期在S城开幕,某天在展览上见到谢仑,谢公子皱眉问她:“你到底把聂亦怎么了,你不知道吧,他最近呀……”连连摇头,却不再继续说下去。

  她心里一紧,赶紧问他:“聂亦他怎么了。”

  看到她焦急的表情,谢仑却是大乐:“你放心,他好得很,只是突然变身工作狂,操练得药研究院的那些精英都打算集体跳槽了。”

  她收束表情,平淡地哦了一声。

  谢仑上下打量她,似笑非笑:“装,再装,你也不是不在意他,又何苦非得和他闹成这样?”

  她也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谢仑,笑道:“你大概觉得我那么崇拜他,应该会爱他爱得毫无底线吧。”说完这句话她仔细想了想,突然重重叹了口气:“我好像的确是没什么底线的,他想要怎么样我其实都可以随他,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好了。”看到谢仑惊讶的表情,她笑得愉悦。“对不住一直让你误会了我是个女强人,其实我就是这么个恋爱脑来着。他选择雍可,”她继续道,“其实我也能理解,毕竟他喜欢她在前,按先来后到,其实我才是那个后来者。我知道他会舍不得我,但这种情况下我是不能再和他在一起的。他也不会喜欢在两个女人之间徘徊不定的自己,我不能帮助他变成他不喜欢的自己。我曾经说过,要给他非常好的爱情,我不知道他怎样定义非常好的爱情。”她看了谢仑一眼,轻声笑道:“非常好的爱情在我这儿就是这样了,要让他得到幸福,还要让他一如既往地喜欢他自己。”

  谢仑目瞪口呆看着她:“我不知道啊……”

  聂非非莫名其妙:“你不知道什么?”

  谢仑喃喃:“你说的这一切我都不知道。”

  聂非非更加莫名其妙:“那你都知道什么?”

  谢仑道:“我只知道你们俩在闹离婚。”

  聂非非哦了一声,理解地点头道:“差点忘了,你和聂亦从不聊感情也不聊女人。”转而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大惊:“你这样,该不会是还喜欢雍可吧?”

  谢仑难得狼狈地摆手:“不不,我只是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丰盛信息。”

  消化完这些丰盛信息的谢大少在当晚给聂亦打了个电话。

  谢大少生平第一次尝试打电话找聂少聊感情聊女人,明显有点手生,平时聊天的闲雅从容全忘了,一开头就干巴巴切入可正题:“听说你真的喜欢雍可?”

  聂少的回答非常冷酷:“你说什么梦话,没事我挂了。”

  谢仑惊讶:“你和非非不是因为这个闹到离婚?今天碰到非非,她是这么和我说起的。”谢仑惊讶完,听到听筒里安静了起码十秒钟,聂亦的声音再响起时已不复先前冷酷。谢仑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还听到了一两个颤音。

  聂亦在听筒那边对他说:“非非和你说了什么?”

  谢仑突然就福至心灵,想着这事是不是别有内情,两人是不是对对方有误会。脑子里想着这回事,嘴里不自禁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聂亦啪一声就挂了电话。谢仑望着被挂线的电话沉思了三秒钟,觉得这事他可能得理一理。

  谢少自从青春期后就很少花时间考虑感情问题,何况还是别人的感情问题,这一理理了半小时。郑宜端杯牛奶进来放在他面前又悄无声息地出去,他目光尾随着郑宜直到转角不见。然后……然后他就忘了聂亦开始思考起自己的感情问题来,直到电话再次响起,听筒里聂亦像是来找他单挑:“你出来,我在你们家门口,我们聊聊。”

  聂非非醒来时没有闹明白聂亦怎么会出现在她的病房里。

  是啊,不过两个月,她又一次入了院住进了病房区。

  这一次是在K国。

  她自问自己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病美人的人设,十八般体育运动不说样样精通起码有八样精通,前二十三年不要说住院,连感冒都很少有,但她二十四这一年不知为何却和病房如此有缘。

  人说流年易不利,大概真是流年问题了。

  事情并不复杂。

  她和许书然一同来K国谈埃文斯和杜兰的《世界中心的蓝》在K国天文馆设展的事。两人自文化部出来后分道扬镳,许书然往东去见一个朋友,她往西去一片老街闲逛。

  那片老街早有栋楼摇摇欲坠,因是某企业私产,政府便无作为,既未拦隔离带也未立警示牌。那老楼旁停了一辆冰车,她逛去冰车旁买冰,刚付完钱接过冰,老楼毫无预兆就塌了。所幸的是冰车帮他们挡住了滚落下来的砖头和石板,不幸的是她的左腿被掉下来的冰车车门给卡住了,待好心人将她全须全尾从车门下拽出来时,她的腿已经没什么知觉。幸好虽然看着吓人但实际上并不严重,医生看着拍出来的片子讲只是小腿处轻微骨折,且骨折部分对位对线良好,用不着手术,保守治疗就可以,恢复后也不会影响今后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