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戏:给深爱的你 06(第2/3页)

  我据实相告,说:“我才睡醒。”

  童桐崩溃地说:“又要进入紧急战备状态吗?”

  我说:“可说呢,妈的。”

  搞摄影的人或多或少会有点儿怪癖,我的怪癖是一进工作室就六亲不认,因此错过了聂亦和我爸妈的会晤,也错过了我爸妈和聂亦爸妈的会晤。但万幸我有个生活助理,勤勤恳恳地充任媒介角色,在这种特殊时刻实现我和现实世界的沟通。

  十天之内,很多事情都得到了解决,比如双方家庭的意见都得到了统一,就等我出关之后去见聂亦的奶奶,接着订婚。

  听说聂亦他奶奶听了这个消息大为振奋,已经同意进行手术。关于这件事实在是外界有所误会,聂老夫人的身体状况并不像传闻那样糟糕,只是需要做一个心脏支架手术。大概聂亦一直不交女友是老太太的一块心病,佛前发愿说聂亦一天不交女友她就一天不进手术室。左右是要结婚,恰巧遇上我婚姻观和他这么登对,于是聂亦就干脆地一步到位了。

  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童桐跟我汇报她私下打听来的消息,说聂亦他爸对这门婚事倒是满意,但聂亦他妈稍有微词,不过因为他们家是他爸做主,他妈的微词就被全家人忽略了。聂亦他妈,也就是聂太太,不大中意我做他们家儿媳的根本原因,在于她老人家心里已经有了个候选人,这候选人的名字叫作简兮。说是聂太太一个挚友的女儿,因为父母在小时候车祸过世,唯一的亲人只剩下七十岁的姥姥,所以连她姥姥一并被仗义的聂太太接到聂家来住,和聂亦一起长大,是聂亦的青梅竹马。

  童桐边给我拉后背拉链边替我着急:“非非姐,聂亦有个这样的青梅竹马,你就不担心吗?你怎么就这么淡定呢?”

  我说:“有什么好担心的?有没有听过一句古诗:青梅竹马难成双,自古世仇成鸳鸯?你要说简家和聂家是世仇我就怕了。”

  童桐说:“这古诗……出自哪位古人的手笔啊?”

  我说:“郑丹墀女士。”回头给她补充:“也就是我妈。”

  下午七点半我到达S市医院住院部,不幸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显然聂亦不可能还在门口等我。

  车开到半路时我就发现自己忘了带手机,完全终结了先找到聂亦再让他带我去病房的可能性,只好借住院部问询处的电话打给童桐,问到聂亦奶奶的病房,然后去病区入口办了探视证直接进去。

  我在1105病房的门口驻足整理仪容,正要敲门进去,门却从里面打开,T恤牛仔的短发女孩看到我吃了一惊,纳闷道:“您是……?”这姑娘短发微卷,像奥黛丽·赫本在电影《龙凤配》里从巴黎回到美国时的造型,非常漂亮精神。

  我怀里抱着一大捧花,说:“这是聂老夫人的病房吗?我是聂非非,是来探病的。”

  短发女孩看着我足足怔了三秒,才轻声道:“奶奶精神不太好,已经休息了。”

  我说:“那我把花拿进去就出来。”

  短发女孩迟疑了一下,侧身将我让了进去,又踌躇了一会儿,自个儿拉上房门离开了。

  事情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本来以为这会是个短暂的探视,但进病房十分钟后,我坐在聂亦奶奶的病床跟前,给她唱起了我自编自导的川剧样板戏《哈利·波特进霍格沃茨》。

  我严肃地跟戏瘾犯了的老太太说:“因为就我一个人,所以锣鼓铙钹和帮腔我都顶了,肯定跟真的没法儿比,但有那个意思就好,您说成不成?”

  老太太遗憾地说:“那么伏地魔变脸今天也演不了是不是?”

  我说:“川剧变脸得准备道具,下次我来专门给您排一段这个,今天先唱《哈利·波特进霍格沃茨》那段,那我开始唱了?”

  老太太兴致盎然地说:“你唱。”

  我就开始唱了:

  “况且况且况且况且况况且!

  我,本是女贞路上一个平凡的小学生,脑壳上,有个洗不脱的闪电疤痕。

  波特是我的姓,哈利是我的名,哈利波特呀嘛,是我的姓名。

  (帮腔)哈利波特呀嘛是你的姓名!

  那天是农历七月二十一,

  我坐火车来到了霍格沃茨,

  这个学校它非常有意思,

  收的学生全都是巫师,

  老师们个个长得很犀利,

  有个教授叫斯内普啊,

  他有一管鹰钩鼻。

  学生食堂也非常地神奇,

  不管是烤土豆还是煮洋芋,

  统统都是免费的!

  (帮腔)不收钱啊免费的!”

  唱川剧,气很重要,我正拉长声调重复最后那句帮腔,门口响起三下敲门声。我手上还比着一个姿势,抬着手,歪着头,形意都到了。老太太在那儿拼命地鼓掌,聂亦一身休闲,抄着手靠在大开的门口,意味深长,率先开口:“你在做什么?”

  老太太抢着答:“非非在给我唱样板戏。”

  而我整个人都愣住了,心道:“我×,不会吧。”

  康素萝说我这人真是很放得开,跟字典里没“丢脸”两个字似的,代表事件是那年康素萝被他们学院院帅劈腿,我去帮康素萝出头,结果那天刚下过雪,我一没留神在院帅和他新女友面前摔了个四脚朝天,但我居然丝毫没觉得丢脸,立刻爬了起来,依然气场全开地走过去揍了院帅。从那之后康素萝就觉得我帅,如果我是男的我们俩都能立刻百年好合。

  此时此刻我才领悟,有些样子发自心底不想被某个特定的人看到的那种羞耻感。

  聂亦走过来,我赶紧把手脚都放下。

  他坐到窗户前的一张沙发上,随手拿起扶手上的书,道:“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你们。”

  老太太插话进来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呀,非非都到好一会儿了。”

  我正要说是我迟到了,聂亦可能是去找我了,却听聂亦道:“我迟到了,奶奶。”

  老太太嘟着嘴说:“你以前从来不迟到,怎么现在也学会迟到了?你知道我最讨厌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