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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君情妾意东西流(第2/3页)

“你我二人,何以至此。”

绯夕烟淡淡地回了句,“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好,好一个各自东西流。”

身前是热浪熏人的熊熊火焰阵,不敌萧茗心中的越发寒冷。他也不再多言,朗声说:“我这便入阵。”

腾跃掠起,完全不惧脚下火舌猛然扑向自己的势头,整个身子瞬时没于火焰之中。半晌没听见动静,已然是稳稳坐于居中的星宿阵图之中。

绯夕烟也缓缓坐下,透过火苗的摇晃,能见到那双直视人内心的眸子已然缓缓闭上,放下心来,口中僵硬地念那所谓的清心咒,耳中是火焰扑腾的声音,心中却是百态万千,往事连绵。

依旧是绵绵阴雨的天气,青瓦白墙迎天露,繁花绿树掩晴空。整个小镇笼于水雾之中,恰似一幅舒展开的水墨画,分外迷人。

而此刻的绯夕烟却根本毫无心情,居于一座佛塔之上,眺望远方。

连绵江水浩荡不息,九曲连环玉带澄澈,佛在身后,她在忏悔。三千菩提三千树,三千花语三千路,业海莫如三更烛,梦尽花落是故土。哪里是她的归处,她已不知,只希望这心途,可以尽快寻到出路。煎熬,一切都是煎熬。

身后忽然微暖,已被人拥进了怀抱。

似乎感觉到她在流泪,一只手温柔地挪上,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

“怎么在哭?”

她嗫嚅了几句,不知道如何去说,慢慢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银丝白边的长衫,而面上却也如同萧茗一般罩着银白色的软丝面具。

此人正是江湖传闻中赫赫有名的九天门门主云连邀,却也从未露出过真容。有人说他的面相也同萧茗般,怕也是个毁了容的;也有人说他长得太像女子,所以就如同历史上兰陵王那般,以甲覆面;然则却还有人说不小心见过他的真容,简直是倾世容颜,再没有能比得过他的男子。

若说绯夕烟信哪个,她却是信第三个。单他的举止,他的言行,便已经让人有些着迷。

不觉微微泛红了脸,扭头过去,轻声说:“我没有哭。”

“你是怨我的吧?把你扔在那地方这么些年。”云连邀让出几步,细雨蒙蒙零落在二人身上。

绯夕烟捂着眼,笑说着:“怎么会。若是为了你,怎样都值得。”

只是余了那回,生生瞧见曹新的死状,教她夜夜梦里都会听见那声惨叫,自心底穿起的痛苦,撕心裂肺。

“若是不为我,你要如何做?”

绯夕烟微微一愣。

“你不是恨萧茗吗?”云连邀紧逼一步。

“是,我恨他。”绯夕烟刚一转身,当先却有一尊白玉菩萨映入眼帘,这是这个佛塔最著名的风格,每一面墙都有佛像雕刻,栩栩如生,慈眉顺目,净化心灵。

身子挡住那尊佛像,云连邀问:“我听门中人说,你在萧茗即将闭关之前,跑出来了。”

“嗯,那害人害己的魔功,我如何能去掺和?”绯夕烟毫不讳言地说。

云连邀扶住她的肩,只有那双秋水眸子能透出几分情绪,他循循善诱地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一次是个大好机会吗?”

“我……”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云连邀的眼神很认真,一语双关的话让绯夕烟瞬间陷入了沉思。

业火啊,燃烧我的灵魂吧……

绯夕烟的手微微一抖,看着内中火势渐旺,口中的清心咒都有些不稳当,直到萧茗轻咳了声后,终于又清晰了起来。

一股淡淡烟气在火间缭绕了下,便自消失不见。

绯夕烟不由自主地双手合十,若那日所在菩萨面前端庄的模样,合着这身白衣,当真若天上仙女。

烟气缓缓地流动着,在火焰之间看之不清,仿若与其合为一体。而此时,萧茗也尚在阵中持续地修炼着“冥心大法”的法门,只要冲了这一关,他的功力就会更胜一筹,下一次武林大会的时候,定要挑去九天门云连邀的脸面,让他一败涂地。

时间流逝,也不知道是过了多少时辰。

绯夕烟只觉浑身冷热交替,有些难熬,清心咒虽还是顺利出口,却已经有些虚弱。她深提了口气,估量着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脑中依旧是云连邀说的那句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已在地狱,谁能救赎?

我若出地狱,谁焉能活?

手中画出莲花宝印,额上冒出微汗,三股冒着寒气的烟雾再度涌向火焰之中。

再熬一会儿……便要解脱。

火中的萧茗毫无声音,她却忽然想起儿时的二人,那时候天真烂漫,毫无芥蒂。

一树樱华,青梅竹马。她在树上,他坐在树下,时而扔下几个果子砸在对方头上,他也是一声不吭。那会儿虽觉着此人沉闷不堪,倒也能平安相处。大小姐脾气的绯夕烟当真是将萧茗做了个跟班。

谁知道年华转瞬飞过,总是跟在自己后头的那个小男孩,居然做了地狱门的门主。那一身收放自如的气场,也是时而将自己压于下风的。

彼此间终归是没什么太令自己激动的回忆,只除了那日……

三十三座高塔,三十三生涅槃,三十三个愿望,三十三日守望。

她及笄日的第二天,萧茗忽然将她带到一个地方。那里一望无垠,四野辽阔,三十三座高塔错落有致,落日余晖之下,显出万分庄严。

往日最是沉默的少年,却告诉自己,守了三十三日,许了三十三个愿望,便是希望她,永远都好,永远都是那个善良的绯夕烟。

罪孽,还是让他一直背着的好。

“不——”

绯夕烟轻喃了一声,赫然睁开眼,刹那间烟气带着寒意万千席卷向阵中的萧茗。耳听一声低喝,她慌张起身,就看萧茗口中吐出一口污血,已是被寒气夹在了当中。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绯夕烟,“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罪孽,就让我来背吧。这世上,一个萧茗,一个云连邀,都与自己说过这句话,然则,她却必须选择一人。

罪孽这种事儿,还是得由自己来背……

狠下心来,又撒出一把从木长雪房中寻来的冰蚕丝,火毒、冰毒夹击,萧茗,你若是还能活,就是天意眷顾了。

可是那一刻,她为什么哭了。是心痛、是情动,也许只有她自己心里知晓,为什么对眼前这个男人爱恨交加,不能自拔。

萧茗坐于阵中不动,因着痛苦,表情已是有些狰狞。

他问:“为……什么……”

绯夕烟靠在门边,抚着犹自不安的心口,说道:“怪只怪!你坏事做尽,正道难容。”

“地狱门一直如此,你是想借你自己的手,毁了你父亲一手创建的地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