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好的以后(第3/4页)

电话再响,却是Joey:“今天的事情还好吗?顺利或者不开心?”

清欢努力克制自己紊乱的呼吸,依旧鼻音浓重,“冬天的大海会不会很寂寞?我只是想去北戴河看一看。”除此她再也不能多说一句话,切断电话,关机。

后来她抱着包侧身躺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Joey把她拖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他的臂弯温暖安宁,清欢忽而觉得在他的怀抱里,世间一切跌宕皆与她无关。

他们一同去了冬季的秦皇岛,彻骨的冷,走在荒芜的公路上,沿着海岸线,贝类生物尸骨堆积,阳光在沙滩上制造起温暖的假象。整座城市如同被遗弃的空城,而海浪依旧回环往复,是躲也躲不掉的命运的心血来潮。

他们住在滨海小区的公寓里,是极淡的淡季,偌大公寓租金低廉。每天散步,打牌,吹冷风,偶尔看电视。清欢常常笑,单薄的脸上被北风吹得通红,不知保养。那一段日子,就算皮肤迅速老去,心却轻盈无比。日复一日,切断了来路与去处,坚持到了年末。

年末的深夜,湖南台在直播热闹的跨年演唱会,寒风在窗外呼啸,清欢说我们去海边。

是零点零分,静默的潮水喧哗涌动,Joey笑着跑向大海,转身看着清欢,张开双臂。清欢看着他和他背后一整面的大海,像寂静的热带鱼回归海洋,清欢飞奔进他的怀里,他低下头去吻她,旧年便过去了。

快乐才刚刚开始,悲伤就已潜伏而来

茶几上有盛昆留下的字条:“我想你应该会回来取东西,我知道你没有回南京。所以还是我离开比较好。公寓续租了半年,你可以继续住。可是清欢,答应我,要幸福。需要我,就找我,我一直都会在。”

也许一切都该复位,也许遇见盛昆只为遇见Joey,遇见她,只为给他与顾佳黎一场旷日持久的考验。而幸福,真是太抽象的概念。

那么,就各自生活吧。默默祝一句好。清欢这样想,又去觅了一份策划的工作,准备着考营养师资格证。起死回生只能是妄想,不如春风满面地活着为好。

每天傍晚下班,在三里屯等着Joey牵着他的松狮出来散步,或者吃饭或者喝一杯咖啡一份甜点,只觉岁月无比静好,风和日丽风平浪静。

而她却接续了去岁的梦境。她又回到持手术刀的姿势,女子似笑又似哭泣,这里没有心,没有心。她拿了线去缝合那伤口,曾经有,只是一点又一点被带走了,这样好,你再也不会生病了。女子的脸上写满了愕然,她依旧长着苏清欢的脸。

猛然惊醒,只听暖气轰然作响,窗外有雪花被吹进了屋内,已是人间三月天。清欢起身,光脚踩在木地板上去关窗子,看着雪花无声地落下。若雪一直这样不停地下,是否会将这座城市一同埋葬,就这么静静地,悄无声息地结束。

直到早报送来,苏清欢都没有再睡着。翻看广告单,发现附近新开的影院有旧片专场,《花木兰》的海报排在最显眼的位置。这尚算是较新的片子,只是去年首映时她与Joey都在北戴河与世隔绝错过了档期。于是她拿过手机,给Joey打电话:“晚上去看电影吧,《花木兰》,是中国一个很古老的传说,我想你应该感兴趣。”

Joey说:“好啊,应该比《2012》好看……嗯,清欢,我也正好有事情要和你说。”

于是这一整天,Joey电话里稍显郑重的结束语总是不时浮现出来,让清欢翻着营养学的书就恍惚走神。临街教堂的钟声准时敲响,鸽子从钟楼飞出来蔓延过窗外的天空,清欢隐约听到弥撒曲,心里如有深潭静水在轻轻摇晃。

坐在影院里,清欢问他:“你要和我说什么?”

Joey沉吟了一下:“看完电影再说吧。”

整个电影放映的过程中他们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像其他观众一样或笑或哭,他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

人生百年,如梦如幻,生有何欢,死亦何憾。Joey问她:“我大概都看明白了,只是为什么最后他们不能在一起,他要对她说,对不起,忘了他?因为他是王子,她只是普通人?”

清欢摇头:“因为他是王子,他要他的国家和平,所以要娶敌国的公主,这样两个国家就不打仗了。所以,他不能和花木兰在一起。”

或许,那将是Joey最后一次抱紧她,最后一次长久地吻他,他贴在她耳边,轻轻说:“清欢,工作调动,我必须要去阿富汗。那里的情况,很不好。很多人生病,死亡,失去父母或者孩子。”

清欢停留在他怀里,只觉心脏一片寂静,没有疼痛,不再哭泣,轻轻合上眼睛,便看不见近在咫尺的生别离。

他说:“如果我被绑架,做了人质,你不要来,也不要找我,对不起。”

到最后,他也未能免俗对她说了台词最后一句,对不起。

故事的另外一半

那一天,清欢牵着松狮仰着脸,看Joey的航班刺穿青天白日,纷纷的过往都一并碎裂掉落,一转身,便是盛夏时光。

清欢成了公司有名的策划快枪手,没有人相信她曾经是理工科学医出身的女孩。营养师资格证亦拿下,在网络上写温情的夏季饮食专栏。傍晚依旧带了松狮在三里屯或者亮马桥路散步。没错,松狮就叫做松狮,Joey说它的中文原名读来很有语感。有时走过Joey曾经租住的公寓,松狮总会不自觉地停下来。清欢抬起头,阳台上偶尔会毫无遮拦地晾着内衣或者洗旧的牛仔,或者出现一个年轻的外国女孩在大声打电话抽烟。

没有想到会再见到顾佳黎。她挽着陌生男子的手臂走出亮马桥地铁站D口,与遛狗的清欢迎面碰上,彼此都愣在原地。

“你不在南京?他告诉我要回南京去找你,我以为你们终究是要在一起,情深缘浅,我也只能接受。”

清欢亦有同样的以为,以为眼前的人应和盛昆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过寻常温情的生活,“可他说他知道我没有回南京。”

“对不起,清欢,也许你可以回南京去找他。现在我也联系不到他。”

时过境迁,言语间也涂上释然的色彩。站在一边等待佳黎的男子指了指腕上的手表,佳黎与清欢告别,腻进男子的臂弯。

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可是最初的那个人,却在哪里?清欢想着,从路边买了她坚持买了许多年的杂志,在探讨栀子花开毕业季节。于是那个晚上,清欢打开电脑,就着雷光夏的音乐写着只言片语:“我却原谅了你,像海洋原谅了鱼,潮水在月光下涌动着语言,说我已原谅了你,那个已经远在异国的你,那个把松狮留给我的你。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座干燥缺水的城市里等你回来,带我回归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