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7页)
贪吃蛇生长到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头部触及身体,爆裂出GAME OVER的字样。购物小分队已陆续抵达登机口,谢光沂收起手机,排在了队伍最末端。
登机牌由Anna统一打印分发,谢光沂拿到的是倒数第三排靠走道的B座。年关将至,人潮汹涌的不仅仅是机场免税店,机舱内同样爆满。谢光沂艰难地穿越狭窄通道,抵达仅剩的那个空位旁。
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名为“前男友”的星球最恐怖生物正坐在靠窗A座,低头翻阅着空姐分发的当日财经报纸。颜欢抬起头,微微笑起来:“这么巧。”
谢光沂瞠圆了眼睛回过身,只见从机舱中部座位探出脑袋窥视的Anna嗖地把头缩了回去。
“你们总编说,老头子混在年轻人堆里很没意思,他自己去迪拜,多出一个名额,就给我了。”颜欢叠起报纸,很坦然地解释,“旅费从稿酬里扣。”
问题才不在这里!
“你——”
谢光沂“你”了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完整的问句来。
做到这个地步,有必要吗?
空姐经过身后,递过毯子并柔声提醒:“小姐请尽快就座,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谢光沂瞪着颜欢身边那个狭小的空间,经济舱末排,手臂一抻就能和邻座蹭个正着。住得起西三环高级公寓的家伙,何必纡尊降贵和穷苦百姓抢这廉价座位。但机舱内没有其他的空位,她心里再冒火,也只能在空姐的注视下愤愤坐了下来。
颜欢侧过头,视线落在她脸颊的猫爪印:“怎么回事?”
谢光沂没好气:“谢大福挠的。”
“谁?”
“谢大福,我养的猫。”
“你养猫了?”
“嗯。”
“以前不是很讨厌的吗?”
“没有讨厌。”
“我说错了。”听着谢光沂不咸不淡的回答,颜欢的神色依旧十分愉悦,“是怕麻烦。‘十顿饭里有八顿靠外卖的主人,能养活乌龟都是奇迹’——这是你的语录之一吧?”
谁允许你把脑细胞用在记忆这种无聊事上了!谢光沂憋着一口气:“多少年的事了。”
你以为我不会变吗?
既然你已经擅自走开,就不要以为我会永远盘桓在从前的躯壳里等你。
颜欢没再深入这个话题,只是稍许勾起嘴角,轻声道:“一物降一物啊。”
谢光沂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先前扇他耳光的事情,掌心里顿时火辣辣的。谢光沂闭眼扯起毛毯,侧过身不再理他。颜欢在身后低沉地笑出了声,那声音有如潮水般,无限贴近而又涨涨落落地席卷过她的耳畔。
无视就可以了。对,无视就可以了。
脑里将“无视”一词三令五申,但客观上能否做到,这又是另外一回事。
谢光沂辗转难以入眠,只能直挺挺地装睡。颜欢又在翻报纸了,颜欢在和前来搭讪的空姐聊天,颜欢喝完了咖啡继续看报纸。数小时后飞机落地,谢光沂第一时间冲下登机桥。
她的脖子酸痛到罢工了!她很需要膏药,立刻!马上!
躲在卫生间里热敷了半天总算唤回知觉,谢光沂僵直着脖颈和大部队集合。一路畅通无阻地入境,有位身穿藕荷色连衣短裙和过膝袜、在这料峭早春勇敢露出半截姣好大腿的女孩子在海关外等着他们,露出甜美的笑容道:“我是大家的地导,叫我亚弥就可以了。”
Anna不禁大为叹服,拉住谢光沂咬耳朵:“樱花妹果然厉害。”谢光沂掖紧了自己身上的厚棉袄,迎着成田机场外的冷风打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亚弥是混血儿,在东京出生,中文却说得相当流利。她和胖子导游一起组织大家乘上观光巴士,见到颜欢时眼睛一亮:“我拿到的团员名册里没有你。”
颜欢停住脚步,回以礼节性的笑容:“抱歉,我是临时插队的。”他选了巴士第三排左侧的靠窗座位,谢光沂随后上车,被Anna从背后大力推了一把。
“欢迎欢迎,我会为你好好介绍东京的。”亚弥迅速占据了颜欢身边的空位。
谢光沂感到Anna在自己身后用力一跺脚。
亚弥彻底把安置团员的任务撂给了胖子导游,一个劲扯着颜欢聊天。颜欢面色淡淡的,间或回应一两句,就能把亚弥逗得笑逐颜开。
谢光沂没接Anna的话,揉着仍在隐隐作痛的脖颈,默然走到宽敞的最末排。临行前看过天气预报,说东京迎来史无前例的暖冬,气温将持续在二十度以上。她不相信,还是裹了件厚棉袄上飞机,如今看来果然是良策。阳光明朗,疾风却用力击打着巴士的窗,钻过窗缝送进寒凉之气。巴士缓缓驶动,导游扭着肥胖的身躯钻到后排来。
“哎哟,你也喜欢坐这里呀。”
他耐不住寂寞地和谢光沂搭话,苦下脸抱怨:“亚弥可真是,害我一个人累得够呛。”
最末排比其余座位高出几厘米,这让谢光沂能够居高临下地看到前排人的发顶。亚弥一直倾向颜欢的方向,动作夸张地比画着,似乎说着什么话题正到兴头上。而颜欢向右微微侧过头,谢光沂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脑补出那双墨黑瞳仁中可能有的颜色。
前男友吸引到漂亮的异性,目击此等场景会觉得心口空悬着一根锐利的针,这一定是全世界“前女友”的通病。没错,这没什么特别。
谢光沂把棉袄捂得更紧,却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打出一个喷嚏。
四
巴士开到市内已是薄暮时分。当晚住宿东京,晚饭后胖子导游把大家带到酒店,分过房卡后宣布自由活动。团体成员本有十四人,男女对半分,刚好住七个标准间。此外亚弥和胖子导游各住一间,自费插队的颜欢落了单,也得到独享房间的待遇。
大家各自回房放行李。
自由活动分裂出几个小队。女同事内部便分为两派,少女派冲向原宿,熟女派则浩浩荡荡开往银座大街。男同事们神神秘秘的,掉落了一张地图在电梯门前,地图上的新宿歌舞伎町被红笔鲜明标出。谢光沂想换台轻便的相机,打算去秋叶原看看刚发售的款型,便拒绝了Anna“一起去浅草”的邀约。
三个单间都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颜欢住在正中那间。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和那群毛毛躁躁的小子结伴去逛歌舞伎町吧。
但也说不好。
谢光沂想起颜欢,脑海里最先浮起的印象总是多年前那个清贵又带些禁欲气息的少年。
可对方如今已经是二十六岁的成年男人。
不多不少,恰巧是应当攒满人生阅历的年纪。
她与颜欢交往两年,接吻总是由颜欢主动,也曾有过共处一室到天明的乌龙事件。但那时的颜欢,即便在最亲密的时刻也总是保有恰到好处的理智。游刃有余地亲吻,游刃有余地碰触,绝不越过雷池一步,留下一片温柔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