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7页)

“砰。”连日的睡眠不足,再加上一剂名为《浮春之乡》的猛药,她眼前一黑,像是脚下踩空了似的笔直坠落,不管怎么挣扎抗拒都无济于事,直接被吞进了无底深渊。若只是打个十来分钟的盹儿也就罢了,等她总算从昏睡的深渊爬回人世间,支起千斤重的眼皮看向挂钟,惊得直接从茶几边跳了起来。

肩上的外套滑落到地板上。

一点半。

客厅的灯光被调暗了,颜欢早已不在茶几另一头。这家伙,有闲心给她披外套,为什么不叫她醒来?

话说回来,颜欢人呢?

谢光沂狐疑地四下转了转。

两室一厅的公寓,厨房和客房都没人,那就只剩下主卧和卫生间了。卫生间的门虚掩着,她犹豫地伸出手,听到哗啦啦的水声,暗叫一声糟糕。还没来得及撤退,隔间的磨砂玻璃门就被人从里头拉开,热腾腾的水汽涌出,两人隔着迷蒙水汽打了个照面。

“醒了?”

颜欢从洗脸台上扯过一条毛巾擦着头发。

谢光沂倒吸一口冷气,捂住眼睛背过身去:“为、为什么不穿上衣啊?”

“带进淋浴间会打湿的。”颜欢走到置物架旁,听声音窸窸窣窣的,似乎是在穿衣服。

“那、那就锁好门啊!”

“我怎么知道你会突然闯进来。”口吻很无辜。

好吧,这件事确实是她理亏……谢光沂闷着头一时间进退不得,就感觉有根指头在自己脑后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睁眼。”颜欢换好了睡衣,一双带笑的眼隔着澄明镜片专注看她。或许是滚烫水汽作祟,谢光沂感觉自己的脸颊轰的一下燃烧起来。

“我明天要早起,不能再送你了,这儿附近又很难打到车,今晚就睡下吧?客房刚打扫过,很干净的。”

怪她意志力不坚定,打什么见鬼的瞌睡,这下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再找不到其他的借口,只能拿家里的大肥猫当挡箭牌:“谢大福在家,我不放心……”

“你还没去过主卧吧?”

“唉?”

卧室是最私密的个人领域,遑论那还是颜欢的房间,在她心中更是打上了最高等级的剧毒标识。正因为如此,她才在搜寻过程中把卫生间的顺位提到了主卧之前。

颜欢的嘴角上扬起来,推开房门。

谢光沂跟在他身后,倏地瞪大眼睛。

“谢大福?!”

卧房墙角有一面锃亮的穿衣镜,大肥猫正凑在镜前拗出各种自以为很英俊的造型,沉迷于镜中那迷人的身影不知今夕何夕。它回头向谢光沂飞了个眼刀,显然已把这间卧室划归为自己的领土,对外人的入侵极为不满。

“为、为什么会在这里……”谢光沂抖着嗓子问。

“你不是总说不放心它单独在家过夜吗?我看你睡得很熟,索性把它接来了。对了,你和房东说过我的事?那位庄先生,我自报了一下家门,他就给我放行了。”

说到底,还是自作孽。之前颜欢留她聊天或吃夜宵,她总拿谢大福当挡箭牌推三阻四,这下遭报应了吧。没想到庄聿也是猪队友,竟然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反水!

但最令她感到惊悚的是——

“谢大福怎么会愿意跟你回来?”明明是个毁天灭地的死宅,被寄养到宠物店,不把人家搞到关门大吉誓不罢休的反动分子。

颜欢的语气中不乏微妙的愉悦:“我说过的,说不定我们会相处融洽。”

仿佛刻意要拆他的台似的,谢大福适时又扭了一下身,投来两道肃杀视线直直地落在颜欢身上。

谢光沂咂了下嘴:“似乎是你一厢情愿。”

颜欢充耳不闻,走过去蹲下身,挠了挠谢大福的后颈。肥猫先是享受地眯起眼,继而白毛一炸,甩着尾巴警惕地跳开老远。

“物似主人形。”

这下奓毛的成了谢光沂。而谢大福则轻蔑地瞅了饲主一眼,滚圆的蓝眼珠里写满了“愚蠢的人类”。

谢大福对颜欢房里那面穿衣镜的依恋远远超出了谢光沂的想象。肥猫赖在别人家不走,饲主自然无法甩手离开。早晨踏出颜欢家的玄关,被凌志IS送到报社,下班后仍旧要回到这间公寓督工。一出一进,谢光沂的脚僵在门前,嗅到了极为危险的信号。

这不就像她也安然住在这个家里一样?

玄关有她的拖鞋,厨房有她的碗筷和水杯,洗脸台前有她的牙刷。颜欢悄无声息地准备了这一切,放在她面前,放在她最便利的手边。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所有东西她都已使用得顺手而习惯。

“我们该回去了。”

每天写五千字,初稿的进度很快就过半。谢光沂心里突地一跳,慌慌张张地说保持这个效率就可以,然后冲进主卧,拎起谢大福就想落荒而逃。被破坏了造型的谢大福出离愤怒,一爪子糊在饲主脸上。跟着进房的颜欢没忍住笑:“怎么又被打了?”

“管教无方。”说着,她被颜欢忽然凑近的脸庞吓得一个哆嗦,条件反射就要后退。

颜欢制住她肩膀,目光仔仔细细在她脸颊上扫过一周:“嗯,只是有点红了,没事。”然后才放开。

有力的五指离开了,但被钳住的感觉还残留在肩膀上。

“干吗大惊小怪的,常有的事……”

颜欢坐在床边,把谢大福拎到膝盖上,曲起修长指头轻轻挠着它:“嗯,是吗?”不知是对谢光沂说的,还是对谢大福说的。但一人一猫都嗅到话语中的危险意味,史上初次有志一同地僵直了脊背。

“对了,其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谢光沂从惊弓之鸟的状态里解脱出来:“什么?”

“论坛虽然下周才开幕,但我负责接待工作,所以明天就要过去了。”

“哦……”快走吧快走吧!谢光沂心里扯起雀跃的大旗。只要病原体离开P市,她一定能趁机拉开距离,把彼此关系调整到应有的疏离状态。思及此,她兴高采烈地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嗯,阳台上那些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谢光沂的理智踩住刹车,尾音变了个调,“咦?”

“误交了损友啊。我说想在家里放些植物,请他推荐一些容易养活的,结果听他的建议买来的几种全都娇贵到不行。”

造访多日,谢光沂还没参观过阳台。颜欢向她展示了那因得到悉心照料而越发郁郁葱葱的迷你丛林:“喂猫喂狗还好说,但只是给植物浇水而已,这种事不太好意思向朋友开口,只能拜托你。”

难道她就很闲吗?

“住在这里就可以了。从这儿去报社上班更方便,应该不会让你太为难吧?”

很为难,非常为难,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