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第4/5页)

“如果真这么讨论了,”客人微笑,“想必耶律国师以后便可以和在下,讨论一下玉照宫宝座到底有多宽了。”

耶律祁唇角勾起一抹浅浅弧度,似这酒液摇曳醉人。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宫胤未必会输。”

“他有很大可能不输。”客人道,“他久掌大权,积威甚重,帝歌附近的兵权都在他手上,广场上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敢真正针对他。都只要求他处死女王。只要他能狠下心,杀了景横波,他依旧是大荒独掌大权的右国师。”

耶律祁斟酒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笑道:“你觉得,他会杀,还是不会杀?”

“你觉得呢?”客人反问。

“枭雄者,冷情绝性也,”耶律祁耸耸肩,“哪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不就是杀一个女人么?换谁,都该有正确抉择吧。”

“如果换耶律国师抉择呢?”

耶律祁端杯的手又是微微一顿,随即笑道:“这还用问吗?”

“耶律国师神情似言不由衷。”客人紧紧盯着他。

“不必操心我的神情,毕竟需要做取舍的不是我。”耶律祁笑容似有冷意。

客人微微一笑,回到刚才话题,“宫胤不会杀。”

“哦?”耶律祁的神情颇有些古怪。

“他和别人不同。他不喜欢受人威胁,他不喜欢背叛,他还因为某些原因,对某些感情特别在意。”客人道。

“哦,比如?”

“无可奉告。”客人笑,“我只能说,这个女王,对他是不同的。”

“既如此,”耶律祁神情复杂地长出一口气,“他岂不是要众叛亲离?为景横波选择放弃国师大位?”

“所以要恭喜耶律国师啊。”客人微笑,“您我费心筹划,这不是终见成果了么?”

耶律祁一杯酒端在手中,似在凝神,半晌却摇摇头,“不,不对。”

“哦?”

“以宫胤的性情智慧,就算被逼到死角,都有可能绝地反攻。而且对于这种情形,他并不是毫无准备,说不定他也一直在等着这一日,好看清楚所有反对他的势力。我们切不可高兴太早。”

“您说得对。宫胤这个人,不喜欢被逼到死角,所以必然有所准备。但他的准备,也就是将兵力牢牢掌握在手中,不给任何人有机会渗入宫廷。将赵士值等人架空,不给他们翻覆朝政。可以说,从帝歌和朝政掌握上,他到现在还是无懈可击,谁也动不了他。可问题在于,他可以掌控一切外在力量,却无法一手掌控人心,现在真正能逼住他的,是人心。”

“人心……”耶律祁轻轻沉吟,“是这大荒朝廷上下的,官员之心吧……”

他脸上露出微微嫌恶之色,似乎也对这些官员不以为然。

“不管是哪种心,都是不可忽视的心思。”客人从容地把玩着酒杯,“就算他强力压制住了今晚的请愿,人心离散的后果他也承担不起。当然,他不想丢人心,也不想失去女人,可能他还会有后手,比如送走景横波,日后再寻机会。如此,不失人心,也不失女人。”

“依我看,也只能这样。”耶律祁一拍手。

客人凝视着他,嘴角一抹笑容玩味而洞察人心,“您也是认为他会这么做,确定景横波性命无忧。所以对于请愿要求杀女王之事,并不着急?”

耶律祁放下酒杯,同样玩味地看着他。

客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奇异神情不安,目光平静地对视。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耶律祁半晌缓缓道,“总习惯性擅自猜测他人心思的人,其实很愚蠢。因为这种人,往往会死得很快很惨。”

“哦?您会杀我吗?”客人眨眨眼。

“你说呢?”耶律祁又恢复了他春风化雨般的笑容。

“现在不会就行了。”客人轻轻一笑,抿了一口酒,“我对您,还是有帮助的啊。”

耶律祁看他的神情温柔,如对挚友。

“嗯。”他点头。

“雪似乎大了点,我也该走了。”客人放下酒杯,不待他挽留便站起身,径自向门口行去。

耶律祁并没有起身相送,自顾自坐在原地喝酒。

“对了,”客人走到门口,似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笑道,“忘记告诉您,我觉得,您的希望还是有可能落空的。因为宫胤还是有可能会杀女王的,即使他不想杀,但我会让他,不得不杀。”他轻笑着指了指脑袋,“他不能接受的事,有很多啊!”

他轻轻笑着,放下垂帘,身影翩然穿过回廊。

耶律祁目送他背影消失,唇角那一抹不变的笑意渐淡。

“试血。”他似对空气说话。

空气中无人,梁上却有清脆一声。

“去宫城,伺机行事。”

有风翩然而过。

“蚀骨。”他又道。

屏风后砰然一声。

“去掀下那人面具。”他语气微冷。

一阵风从屏风后过了。

……

客人行走在耶律府的回廊上,很有兴致地将回廊两侧的梅枝都看遍,他步履轻轻,眼神也如梅花花蕊一般柔和清淡。

忽然一阵风过,梅枝摇曳,淡黄嫩绿的梅花花蕊纷纷飞散,迷乱人眼。

他也似要闭眼。

眼帘将合未合,他忽然又睁眼!

睁眼一霎,手指已经无声无息拂了出去。

如拨弦,如点香,如豆蔻楼头佳人画眉,轻轻。

一拂便将一双忽然出现,想要掀开他面具的手,拂出了丈外!

“唰。”一声人影跌落,血花爆开,染红身侧遒劲梅枝。

客人收回手,微笑羞涩依旧如半开的梅蕊。

他轻轻拍了拍衣襟,将落在衣襟上的碎梅和碎雪拍去,再次抬步,轻轻走过回廊。

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也没有看那出手掀他面具的人一眼。就好像不过一场梦的邂逅,他点尘不惊入梦,再衣袖翩然出梦。

长廊静悄悄,雪落无声。

良久,长廊尽头人影一闪,耶律祁出现。

他行到廊侧,看着跌落在花丛中的手下。

地面上的人静静无声息,雪薄薄覆了一层。

耶律祁的脸色,也如这初雪森凉。

轻功第一,出手诡异莫测的蚀骨,一招之下,身死。

那毫无烟火气,淡漠如梦,却刹那致死的,一招。

……

……

“啸营!”

广场上起了微微骚动,马上骑士在这样的冷天汗流浃背。

景横波看着宫胤一霎忽然绷紧的神情,心中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什么是啸营?她不太明白,却能猜出,一定是亢龙大营生变了。

“国师!”成孤漠大叫,“亢龙啸营,您还要无动于衷吗?您要眼睁睁地看着麾下第一强军分崩离柝,自相残杀吗!”

“国师。”成太尉家人扑地嚎啕,“您要眼睁睁看着忠义名将,死于非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