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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迷路,”她说,“通向西厢的门跟这儿的门是截然不同的。”

“我没走这个方向。”我说。

“那你一定是穿过石砌甬道,走的是后面那条道?”她问。

“是的,”我躲开她的目光说,“我是从石砌甬道过来的。”

她不住眼地盯着我瞧,仿佛是想让我解释为什么突然慌慌张张离开起居室,跑到了后宅去。我蓦然产生一种感觉,认为她了解我的一举一动,也许我一跨入西厢,她就从门缝里观察着我。

“莱西夫人和莱西少校已经来了一会儿了,”她说,“十二点刚过我就听见他们的汽车声。”

“啊!”我说,“这我可不知道。”

“弗里思一定把他们引到起居室了,”她说,“这工夫该有十二点半了。现在把路摸清了吧?”

“是的,丹弗斯夫人。”我说着下了楼步入大厅。我知道她仍站在楼上观望着我。

现在非得回起居室见迈克西姆的姐姐和姐夫了,无法再躲进卧室里去。就在走入起居室的当儿,我回眸一瞧,看见丹弗斯夫人还站在楼梯口,像是一个身着黑装的哨兵。

我先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手搭在门上,听着里边嗡嗡的说话声。如此看来,我待在楼上的时候,迈克西姆已经归来,可能还带来了他的代理人,因为根据屋里的声音,像是有许多人。我感到惶恐不安,小的时候被唤去跟家里的客人见面时常有这种感觉。我转动门柄,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屋里的人立刻都停止了谈话,大家把脸都转了过来。

“瞧,她终于来了,”迈克西姆说,“你躲到哪里去啦?我们正想派人分头去找你呢。这是比阿特丽斯,这是贾尔斯,这是弗兰克・克劳利。小心点,你险些踩到狗的身上。”

比阿特丽斯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眼睛和下巴酷似迈克西姆,可是却不如我想象的那么婀娜,气质较为粗犷,属于养狗成癖、精于骑射的一类人。她没有吻我,只是牢牢握住我的手摇了摇,直视着我的眼睛,随后转向迈克西姆说:“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也压根不符合你的描述。”

大伙儿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了,可心里却老大不安,不知道他们是否在取笑我。我暗自感到纳闷:她把我想成了什么样子?迈克西姆又是怎样描述我呢?

迈克西姆碰碰我的胳膊,介绍我和贾尔斯认识。贾尔斯伸出一只巨掌,握住我的手,把我的指头都捏麻了,一双温和的眸子从角质边眼镜后盈盈含笑。

随后,迈克西姆又为我介绍了他的代理人弗兰克・克劳利。那人面无血色,骨瘦如柴,喉结突得高高的,但在他的眼里我却看到了令人轻松的目光。我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也没有时间细想,因为弗里思走进来,递给了我一杯雪利酒。而且,比阿特丽斯又开口跟我说了话:“迈克西姆说你们昨天晚上才回来。这我可不知道,不然,我们绝不会今天就来骚扰。我问你,你觉得曼德利怎么样?”

“我几乎还没怎么细看呢,”我回答,“当然,这地方的景色是很美的。”

果然不出所料,她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但态度坦诚直率,不像丹弗斯夫人那样阴险恶毒。她有权审视我,因为她是迈克西姆的姐姐,迈克西姆走至我身旁,挽起我的胳膊,为我撑腰鼓劲。

“你的气色好多了,老弟,”她偏着脑袋端详着迈克西姆说,“感谢上帝,一脸病容都不见了。我想这都多亏了你。”她说着冲我点了点头。

“我一直都很健康,”迈克西姆不高兴地说,“从未生过病,谁要是不如贾尔斯那么胖,你就以为人家在生病。”

“胡言乱语,”比阿特丽斯说,“你心里很清楚半年前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悲惨样子。当时我来看你,把魂都给吓掉了,心想你算彻底垮了。贾尔斯,你可以证明。上次我们来,迈克西姆是不是看上去像鬼一样可怕?我是不是说过,他肯定会垮掉?”

“啧,依我看,老伙计,你像是换了个人,”贾尔斯说,“出去跑这一趟给你带来的好处真不小。克劳利,你说他的气色健康不健康?”

迈克西姆的肌肉在我的胳膊下一紧缩,我晓得他在强压怒火。不知怎么,这番有关于他健康的言论令他心头不快,甚至惹恼了他。我觉得比阿特丽斯太没有眼色,不该喋喋不休唠叨个没完,把此事大肆渲染。

“迈克西姆把脸晒黑了,”我羞涩地说,“一黑遮百丑。你们没见他在威尼斯的做法,一吃过早点就上晾台晒太阳,认为把脸晒黑更潇洒些。”

大伙儿都笑了。克劳利先生说:“这个时节的威尼斯一定风景迷人,是吧,德温特夫人?”我回答道:“非常美,天气的确好得出奇。我们只碰上了一个雨天,是吧,迈克西姆?”

就这样,话题令人欣慰地从迈克西姆的健康转向了意大利的见闻,这种事绝不会让迈克西姆生气。大家还在一起愉快地谈论天气。现在,我们都感到很轻松,不再觉得吃力了。迈克西姆同贾尔斯和比阿特丽斯谈论起了他的汽车性能,克劳利先生则询问我威尼斯的运河里现在是否真的只有汽船,而没有游览小船了。我觉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并非关心运河里停泊的是什么样的船只,他问这话是为了帮助我,好使大家不再纠缠于迈克西姆的健康问题。我心里非常领情。别看他呆头呆脑,却是我的盟友。

“杰斯珀需要多锻炼,”比阿特丽斯用脚踢踢小狗说,“还不足两岁,就长得这么肥。你都给它喂些啥呀,迈克西姆?”

“亲爱的比阿特丽斯,它跟你们家的狗生活习性完全一样,”迈克西姆说,“别卖弄了,不要以为对于动物你比我懂得多。”

“亲爱的老弟,你出门这几个月,怎么能知道他们给杰斯珀喂的是什么食物呢?弗里思绝不会领着它一天两次地到大门口散步。从毛色看,这狗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撒过欢了。”

“我宁愿让它膘肥体壮,也不愿让它像你们家的狗那样蠢头蠢脑,一副饿死鬼的样子。”迈克西姆说。

“这话太没道理,我们的‘雄狮’在二月份的克拉夫跑狗赛上拿了两项第一哩。”比阿特丽斯说。

气氛又一次变得剑拔弩张,不知这姐弟俩是不是一见面就斗嘴,让旁听的人跟着受窘。我希望弗里思进来宣布开饭。要不,他们是用铃声唤人吃饭?我对曼德利的规矩还不甚了了。

“你们住得离我们有多远?”我在比阿特丽斯身旁坐下问,“你们来这儿是不是早早就得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