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第4/6页)
另一个人则脱下衣服,将夏月裸露在外的肌肤遮盖起来。
王淦听见声音,马上认出说话的人,指着对方说:“你……你……你是姚创?”
“不错,老子捡了条命又回来了,只恨当初没一刀了结了你这狗东西,让你又害人。”
王淦在他手上吃过亏,不等他说完,提起裤子拔腿就逃。
姚创见状拔剑就要追。
一旁的何出意却按住他:“姚二哥,不可莽撞,你我有要事在身,最好不要牵连过多,救人要紧。”
他俩本来奉了尚睿之命连夜赶路去南域,途经锦洛。他二人都是习武之人,耳朵敏锐,远远听见有女人哭喊,便循声来看,没想到碰了个正着。
姚创只得听劝收了剑,回身问夏月:“姑娘,你家在哪里?”
接连问了两遍,夏月双目空洞,并未回答。
何出意问:“怎么办?”锦洛快要关城门了,他们还要赶路。
姚创想起自己女人当初的情景,摇头说道:“不能就这么把她送进城,叫旁人看见,风言风语的,这妹子也活不下去了。”
“那我们先带她走,看路上有没有人家留她一宿。”
忽然这时,又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月儿月儿”地喊个不停。
子瑾已经是第二次进树林找她。
他刚才一路问来,确信夏月是出城了,若是出城,她定是在这附近。
他想,可能是她在恼他,所以才故意躲着的,他夜里视力不好,自然是藏不过她的。于是去借了火把,一个一个角落地挨着寻找。
下雨了。
雨渐渐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喊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嗓子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
夏月听见那声音,原本游离的神色突然动了一下。
姚创连忙问她:“姑娘,这是你家里人来找你的?”
夏月没答话,只是任由眼泪潸然而下。
“那就好办了。”姚创叫何出意点了火,放在夏月身边,在确定对方发现了夏月后,两个人悄悄离开。
子瑾在火光中看到草丛后靠着树干席地而坐的纤细身影,他的心才着实地放下来,绕到她面前:“月儿,我们回去。”最后的那个“去”字在他借着火光看到夏月时,湮没在了喉咙里。
在那一刹那,他完全停止呼吸,心跳也几乎失去了。
子瑾强烈地压抑住一种想要杀人的疯狂心情,“哐啷”一声,任凭手里的火把掉在泥潭里。火把不用稍许就被雨水浇灭。
他蹲下来,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气问:“月儿,是谁?”
她流着泪没有回答他。
子瑾对着她的脸,又轻声问了一次,“是谁?”
他看到夏月的双眼满是泪,脸色惨白,而嘴角却有血痕。
他想要用手抹去她脸上的那些污迹,却发现手指已经哆嗦得无法控制。
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总是要这样对待他珍惜的人,为什么不直接给他惩罚?
他捏紧颤抖的手,一拳狠狠地砸在夏月身后的树干上,终于再也压制不住,埋在她的颈项间哭了出来。
五
在这个下着雨的秋夜里,大业村外的赵家大娘,突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披着外衣去应门。
开了条缝,看见一位极年轻的男子抱着一个姑娘,男子说:“大娘,外面雨大,我们能借宿一晚吗?”
男子的每个字都说得极慢,口音又有点奇怪,嗓子却不知道怎么嘶哑得厉害,几乎不能闻声,他接连说了两遍,她才听明白。
赵大娘有些犹豫,拿手里的灯朝男子照过去。
俊秀的面目滴着水,只穿着一件湿漉漉的白色里衣,外面的长衫盖在他怀中女子的身上。女子似乎是睡着了,垂着头埋在他胸前看不真切。
大概是因为对方清澈的眼睛,赵大娘的警备放松了:“外面这么凉,快进来吧。正好我儿子陪媳妇回娘家过节了,你们可以睡他们屋。”
子瑾将感激的话连说好几遍。
跨进门,子瑾又看了看怀里的夏月,还想向对方解释什么,又实在开不了口。
赵大娘瞅出端倪,主动道:“你们夫妻俩歇着,我去灶房烧锅水给你们烫烫身子。”
子瑾面色一滞,本想纠正“夫妻”两字,但是又唯恐这样就拂了别人的好意,于是又谢:“我就不用了,还麻烦您将水放烫些,帮她洗一洗。”他低头瞅了瞅夏月,迟疑了稍许,“能不能再向大娘您借一套给她穿的衣裳?”
赵大娘探过头看了一眼夏月,故意说:“哎哟——淋这么湿,别染上风寒了,我立马就去烧水。”
水烧好,赵大娘找来衣服,已近二更。
除了不停地流眼泪,夏月什么话也不说。
子瑾拜托赵大娘帮忙,但是哪知她连坐都坐不稳,放在浴盆里只要子瑾一松手,她的身体就要下滑,连脸沉到水里都毫无知觉。
于是他只好守在浴盆旁,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托起她的下巴,然后尴尬地别过脸去,面色绯红。
赵大娘一点一点地在水里为她褪去那残缺不全的里衣,眼睛一湿:“真是造孽啊。”
把夏月安顿好之后,赵大娘对子瑾说:“孩子,你也洗了换件干净衣裳吧。”
赵大娘说第一遍的时候,子瑾正抱夏月回屋,背对着她,没有答话。她只觉得纳闷,隔这么近不可能没听见。过了一会儿她到他们住的屋,又说:“水烧好了,你也去烫烫。”
子瑾正要回绝。
赵大娘抢先道:“别又说不用,看你冻得脸都青了。孩子,你没想想要是你也倒了,她可怎么办?”
子瑾看了看怀里的夏月,似乎有些被说服。赵大娘趁机挥挥手:“快去吧,我帮你守着她。衣服搁在灶旁的板凳上了。”
于是,子瑾将夏月放在床上,刚要抽身的时候,却被什么东西拉住。回身一看,是夏月的手。
她的手死死地拽住子瑾的袖子,不肯放开。
子瑾心中微涩。
“我还是留在这儿吧。让您费心了。”
“唉——”赵大娘看在眼里,也不再多说。
“大娘您别担心,这衣服穿在身上一会儿就烘干了。”
“那你们歇着吧。”
一会儿,赵大娘又挪了个火盆来,这才放心地回屋去睡。
桌上一灯如豆。
“我的袖子是湿的,抓着凉。”他慢慢地为她擦干头发。
她依在他怀里,任他摆布,不说话,只是流眼泪,而那只手死死不松开他的衣服。
他拿着布从发跟到发尖,一点一点地拭去水珠。很多等不急的珠子,滴到子瑾胸前原本就湿漉漉的衣襟上,颜色又深了一层。
外面的雨又大了。
他蹙了蹙眉,看着夏月抓住自己冰凉衣服的手,伸手一摸,她好不容易烫暖和的手又凉了,于是想让她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