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明月何曾是两乡(第3/5页)

在林子里,她很远便瞧见那个男子,卓然而立。初冬温暖的阳光穿过突兀的树枝倾泻在他的肩上,明亮耀眼。

显然他来得更早,甚至可能天明前便到了,空地上的积雪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并未回首,就像是早已知晓夏月的到来,侧了侧头:“日上三竿了你才来。”

昨日的石桌石凳已经弄干净,凳子上加了厚厚的垫子,桌上摆了茶盏。

尚睿坐下,悠然自得地浅酌了一口热茶后,发现夏月还怔怔地站在那里,于是指了指凳子示意她坐。

夏月暗地里狠狠地瞪了他两眼。对于尚睿这样一个初次见面就尽显无礼之举的陌生人而言,她是没有半分好感的,何况自己还给过他一巴掌。

无奈的是,也许子瑾的玉佩真被他捡着了。

她皱了皱眉,勉强坐下,拨了拨额发:“若是你有拾到我的东西,就请物归原主。”说着摊手。

尚睿本想为那不明不白的一巴掌,捉弄她一番,没想到对方却如此直白,所以怔了一下故意笑问:“什么?”

“玉蝉!”

“哦——”他拖长了声音,却没说有还是没有,还还是不还,便没了下文,转口又道,“我们先喝茶。”说着将一盏茶向夏月推了过去,夏月却冷眼一横,并不领情。

其实她也确实冻坏了,她原本雇了马车来这里,可是到了半途那车夫说雪太厚,会冻着自己的马,要夏月加钱。她一恼怒,自己徒步走到这里,脸颊已冻得惨白,在这雪地里呼出来的气都不热乎了。

她却倔强地道:“你要是捡着了就还给我,我可以用银子赎回来。”

尚睿一乐:“我这人什么都爱,就是独独不爱银子。”

夏月愣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尚睿示意道:“我叫人给你沏的茶,你要是喝几口,说不定我一乐意,就将那东西的下落告诉你。”

夏月叹了一口气,不得不翻开盏盖,却有些迟疑。

“放心,我不会放什么迷魂药的。要不,你喝我这杯。”他又端起自己的茶盏大大地喝了一口,冲着夏月眨了眨眼,强忍唇边奸计得逞的胜利微笑。

夏月无奈,待半盏热茶下去,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那暖暖的白雾便从嘴里冒了出来,唇色一下子就恢复了原来的红润。她方静下心来打量眼前的男子。

他比子瑾年长,约莫二十三四岁的模样。

晃眼一看相貌确实和子瑾相似,可是说话时神色语气,笑起来的眉宇,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

子瑾安静、温润、宽和。

而此人,轮廓略显硬朗、英挺,眉目中是掩不住的桀骜自大的气息,在夏月看来,他脸上写着四个字——惹人厌恶。

“雪仙姑娘,你……”

“别雪仙雪仙地叫,我是有名有姓的。”夏月按捺不住地瞪着他。

尚睿故作惊讶:“那?”

“我姓闵。”她昨天真不知瞎了什么眼,才会看错人。

“哦——”他又一次拖长了尾音,然后恍然大悟,“闵雪仙。”

“扑哧——”夏月身后的荷香闻言居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夏月终于无力再与他辩解,只想知道那玉佩的下落,解释道:“是闵夏月。”

“闵夏月。”尚睿将茶盏搁在唇前,缓缓地从嘴里回味着这三个字,然后忽然冒出一句话,“我见过你。”

“……”

除了尚睿本人,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是一哂。没见过,怎么会捡到她的玉佩。

夏月没心思管他以前见未见过,两口喝完了盏中的茶水,又问:“现在可否请公子将东西还给我了?”

尚睿从怀中掏出玉蝉:“是这个?”

夏月焦急道:“是。”

“我有些话还想问问姑娘。”突然,他一改常态,语气严肃了起来,“闵姑娘如何能有此物?”

听到这话,夏月心里像上了根琴弦,一下子被拉紧了,她使劲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慌乱,强作镇定地说:“只是父亲生前从珠宝贩子那里买来的。”

他眉头微蹙,完全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随口又问:“那令尊可知其来历?”

夏月摇了摇头,故作迷惑地说:“还请公子赐教。”

他站起来,踱了几步,将玉握在手中,回首凝视夏月,像是要瞧出什么端倪,半晌之后才转过去负手看着远处,若有所思。

“此玉名为子瑾,传说是上古高辛皇帝遗落于凡世的宝物,随他入土,后来无意间被我朝太祖皇帝所得。至今两百年,一直藏在禁宫之内。当年,先储君尚宁太子之正妃杨氏连丧两子,产下唯一一位世子。先帝龙颜大悦,当即将此玉赏予小世子,封为燕平王。后来先帝驾崩,太子一门又惨遭变故,此玉便不知去向。所以,此玉不祥,请姑娘好生保管,以免被官府看到冠以逆贼的罪名。”他的声音本就极其悦耳,如今沉吟着长长地说了一番正经的话,更加引人细细聆听。

尚睿长叹一声,似乎是将往事又封存起来,然后把玉递予夏月。

她接过时,上面还留有他手中的余温。

一想起尚睿的一番话,她的那股倔劲又冲上头,起身反驳道:“可是民间的传闻却与公子所言不甚相同。据说徐太后,也就是当年备受盛宠的徐妃,在先帝病重时,她以自己兄弟徐敬业掌握的京中禁军之兵控制皇宫。皇帝殡天后,又密不发丧,并在一夜之间派人暗中灭掉太子全家,矫旨将自己的儿子尉尚睿送上皇位。”

荷香惊恐地扯了扯夏月的衣摆,示意夏月不要将这些祸言说下去了。

尚睿转过头,神色微微一顿,嘴角扬起不明的笑意:“姑娘不怕祸从口出?”

“市井百姓没有人不知道的,我只是……”夏月满头热血一凉下来,顿觉后悔。

他嘴角噙着明晃晃的笑,又坐了下来。

“这些话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日后不可再提,否则后患无穷。”

“我……”

尚睿将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听话。不然我都不禁想抓你见官领赏了。”

本来说话人兴许是好意,但是配着他似笑非笑的嘴角,加之那哄孩子一般的“听话”二字,在夏月听来全然都是轻薄之言。

“见官也好,把我绑了直接去领赏也好,随你想怎样!”夏月站起来,微微恼了。

“真的随我怎样?”尚睿也起身,说着步步靠过去。

“你想干吗?”

“既然你要遂了我心意,我就想再试试。”语罢将目光转到夏月的唇上。

“你!”她顿时更恼,扬起手想再掴他一掌,没想到手却被尚睿扣住。

他摇头:“我可没那么蠢,被你得逞两次。”

“你放手!”夏月仰起头,倔强地怒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