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江边明月为君留(第4/9页)
她再也没有挨过那张床,似乎一碰就会记起那一夜的尚睿。他站在那里,弱得一阵风都可以吹倒,却一副倨傲狠戾的模样对她说:“喻昭阳,你赢了。”
是不是赢在倒足了他的胃口?
黑壁崖下的他和这房中盛怒的他,哪一个才是真的?
这时候,荷香在自己榻上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被子也踢掉了。夏月走过去替她拉了拉被子。
而后,她又回到桌前。
油灯里的油又添了两次,直到晨光熹微,她才昏昏沉沉地趴在桌案上,虽然毫无睡意却乏力极了。
荷香好眠了一夜,早早就起了。她以为夏月趴着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将旁边的衫子小心地搭在夏月肩上,然后默不作声地收拾了一下,去准备早饭和热水。
想起今天李季要考查的功课,夏月起身去喝了杯凉茶,强打起精神,继续看书。
才翻了不到三页后,“砰”的一声,荷香推门而入,吓了夏月一跳。
荷香瞪着双眼,慌乱地说:“小姐,王淦……”
在荷香遇见余音儿之后,夏月将王淦和自己之间的事告诉了荷香,所以荷香格外注意起这个人来。
“怎么?”夏月抬起头问道。
“王淦死了,”荷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死在相府门口,今早才被发现。”
夏月猛然从桌前站了起来,顿了一下,缓缓问道:“怎么死的?”
荷香急促地呼吸着,将刚才在厨房听来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原来自从余音儿在闹市拦轿之后,王淦就没了踪影,廷尉府还画了像四处张榜,结果今天天刚亮相府门房去开门,发现门口坐了个人,本以为是醉鬼或者是要饭的,门房便过去招呼,没想到却是死透了的王淦。
大街上出现一具死尸,本来就是稀罕事,何况还是在权倾天下的相府门口,死的又是王家的王淦。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半个帝京都炸开了。本来余音儿当街为姐伸冤的事情就尽人皆知,如今更有人说是女鬼前来索命。
夏月紧张地听完荷香的一席话。
荷香又道:“小姐,你说是不是他坏事做多了,老天终于开眼,来了报应?”
夏月脑子嗡嗡嗡地响着,心思已经不在荷香身上。她想起了一个人——子瑾。
“他来了?”夏月喃喃自语道。
“谁?”荷香没听明白。
夏月并未回答,匆匆看了荷香一眼,忽然急切地提脚出门。
她顾不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出得去,若是有人要拦她,杀了她好了。
她走得飞快,先出了桃叶居,绕过了后院的假山,上了回廊朝前院走去,脚下没有停,几乎带着小跑。她提着裙子拾阶而上,突然撞在了一个胸膛上。
那胸膛十分结实,将她撞了一个趔趄,几乎没站稳。
“怎么走个路也火急火燎的。”来人正是尚睿,他蹙着眉,提着她的胳膊,将她的身形稳住。
她看见尚睿,拂开他的手掌,退后两步,上牙咬着唇,心中有了主意,冷冷道:“我要出去一趟。”
尚睿挑眉:“这里,有人拦你?”
“看起来是没有,但是我也不蠢。”她冷嗤。
他个子本来就高,如今站在台阶上,更加让人仰望。她昂着头十分不舒服,于是退后了几步。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你岂止是一个‘蠢’字可以形容的。”
是的,她岂止是蠢。如果他不是洪武,那他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那日她若是拼尽全力,哪怕不能要了他的命,至少也可以伤了他。
她不想继续和他打嘴仗,垂下头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里?”
她自然不能说实话,脸看着另一边:“闷坏了,想出去走走。”
“最近帝京也不太平,早上还有人抛尸闹市,你如果真想出去,我陪你一起。”王淦意外失踪,死得也蹊跷,难免引起他的一番兴趣,他早早去看了尸体,才顺道来的李季府。
夏月听他所言,猜测他指的是王淦,双眼睫毛一动,压住心中情绪。
可是这些异动怎能逃过尚睿的眼睛,他反而故意说道:“今早相府门前死了个人,我正要过去看热闹,你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夏月心中一动,急急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随后却缓缓说:“死人有什么可看的,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他一笑:“那正好,反正我也想随便逛逛。”
夏月本想拒绝,迟疑了一下却点点头,随他出了李季府。
一路上,他走在前面,夏月在后,再往后是明连和姚创。
李季府和相爷府原本就不远,中间只隔了一条街。这帝京太平了太久,刑律宽松,百姓也不怕事,知道出了人命,非但没有避之不及,反而得了消息都去看热闹。
还没走到相府门口,凑热闹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廷尉府的衙役不停扯着嗓子说:“别看了,别看了,都回家去。”
可是,法不责众,并没有多少人搭理他。
一路上夏月心不在焉,而尚睿却默不作声,他在揣摩夏月和王淦的关系,或者是王奎与喻晟的瓜葛,之前没有任何线索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最多是齐安因为讥讽王奎官风不正而入狱,是喻晟替他疏通。由于之前夏月和王淦之间的瓜葛并没有任何征兆,又事发突然,他也没办法向千里之外的齐安求证。
殊不知,那件事情子瑾和夏月不会张扬,是因为闵家在当地的声望,王淦怕影响父亲的官途,自己也不敢声张,如此一来外人又如何知道。
他对一件事想不明白的时候,心中便十分不舒坦。
两个人不知不觉随着人流走到了相府门口。
夏月站在人群外,踮着脚尖,可以透过人缝看到官府的人在外站了一层,把围观的人隔开。与他们隔了两丈远的那具尸体上盖着一张白布。廷尉府的人正在勘查现场,上头没发话,谁也不敢擅自挪动尸体。
那白布盖得十分严实,只有王淦身下有一摊血。那摊血并不多,也许是毙命之后才从身上流下来,早就凝固了,变成了紫红色。
旁边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相互打听,以讹传讹。
“头还在吗?”
“我看伤口在胸口。”
“有没有被剜了心?”
“是被索命了吗?”
……
人越来越多。
他们俩和紧随而至的姚创,原本是站在围观人群的外围,不知道为什么后面又加了几层人。
后来的人,还想使劲挤到前面去看。
不知道谁踩了夏月一脚。
夏月也顾不得脚趾疼,也和旁人一样,要凑近了再看看,却被尚睿牵住手。他想要将夏月圈在胸前,将她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