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燃烧不尽的炎夏(第2/5页)

卓星月很想帮他说一句,是的,没错,机场就是他家建的。在幸凉市,蓝洋企业的大名如雷贯耳,直接关乎本市的经济,而他正是蓝洋企业董事长的公子。

可是,这时的他哪有平日光芒万丈一呼百应的意气风发?

虎落平阳。

机场犹如斗兽场,卓星月和杨决红着眼看着彼此,他如愤怒的猛虎,她似倔强的牛犊,他们在此斗得两败俱伤,毫不相让。

“请乘坐D3 913的旅客到A3-7柜台办理乘机手续。”机场广播响起,现在绝大部分旅客就是在等这一班飞机,纷纷拖着行李去排队。

这也是卓星月在等的飞机,可她知道杨决既然来了,以他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一定是豁出一切不会放她走的。于是她不得不央求离她最近黑衣男人:“可以帮我个忙拦住他吗?他在的话,我没法登机。”

听到她哀求别人的话,杨决怒火中烧,威胁地瞪了黑衣男人一眼,担心他会多管闲事。但那男人只是疏离地看着他大步拖着她往出口离去。

卓星月一路不停地挣扎着,猛然低头咬住杨决的手,尝到血的腥气。他吃疼松手,想要再把她抓回来的时候,黑衣男人再次收到她求助的目光,似有一丝触动,长腿一迈挡在了杨决面前。

“她看起来不愿意跟你走。”

杨决从小就伴着可能被绑架的危机长大,家里一直有请名师教他防身格斗技巧,按理说他的突围能力很强,可是在这个人面前,他好像毫无用武之地,始终突破不了防线,眼睁睁地望着卓星月匆匆换好登机牌,跑到安检区去跟保安说了几句。然后她钻进安检门消失无踪,保安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黑衣男人见保安过来了,不再拦他,提起自己的行李淡然离开。

卓星月躲在安检门后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愣愣地看着杨决一脸不甘地被保安强行架走。那时,他红着的眼终于流下眼泪,她听见他一直在殷切呼喊她的名字,很久很久,他的呼唤像是大千世界里仅剩的声音,震得她耳朵里的鼓膜生疼。

过了一会儿,黑衣男人也过了安检门。卓星月追上去,不停地道谢。他只看她一眼,拿出一包黑色包装的纸巾,递给她,不是什么温柔的关切,纯粹是看不下去她嘴角有血迹,咬过杨决的血迹。

“我不会哭的。”卓星月时刻绷着一根坚强的弦,艰难的人生,她没有资格懦弱。

“血。”他言简意赅地提示,然后越过呆住的她,不再理会。

她带来的麻烦够多了,而他正好是不喜欢麻烦的人。

航班还没开始登机,黑衣男人在登机口附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开始翻书,卓星月怀着歉意厚着脸皮尾随坐到他旁边,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来以示感谢。

这里不少人刚刚都在外面的大厅目睹了事情的经过,但没注意到角落的两个人,夜深了又需要聊聊天打起精神,就不约而同把这件事当作谈资。

一个女孩子说:“我以前出国留学四年,我男朋友也没有像他一样要死要活啊。真是的,拉拉扯扯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卓星月听见一群不了解前因后果的人针对杨决毫无根据地恶意揣测,忍不住怒斥他们闭嘴。

瘦弱的她再次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见是她出头,那个说话的女孩子冷笑一声:“呵呵。伤他最深的就是你,现在猫哭耗子假慈悲是几个意思?”她晃晃手里的绿茶饮料空瓶,丢进一侧的垃圾桶里。

今晚怎么到处都这么吵?黑衣男人合上书,锐利地看了卓星月一眼,见她单薄的身子气得浑身发抖却挡不住众人的冷言冷语,似是随意开口道:“还没开始登机,不如我讲个故事吧。”

他的声音讲起故事来很好听,如同深夜电台的男主播,像海浪一层层拍着海岸的声音,让人着了魔一般想永远听下去。

“万仞悬崖上,有两个人在上面危在旦夕,A快要掉下去了,好在B努力拉着A,可是B也一点点向悬崖下滑去,如果B不松手,最后两个人都会掉下悬崖。于是A就请求B放开自己,悬崖下面有湖,自己会水,B不会游泳。如果两人一起掉下去了,A可能活下来,B却会死。但是B不肯放弃,因为他相信自己再努力一把,也许可以把A拉上来。A和B因为不同的决定而争吵起来,A想撒手,B却想抓紧,你们认为谁对呢?”

大家都听得有些入神,绞尽脑汁地想答案。只有卓星月一听便听出了弦外之音,震撼之余莫名感动,明白他是在用这么一个哲理小故事为自己解围,很有智慧,也很动人。

她的眼睛升起雾气,朦朦胧胧地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也许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

带头的女孩子像是为了引起英俊的他的注意,抢先答:“这个问题很难欸。悬崖那么险峻陡峭,两个人又筋疲力竭,B很难徒手把A拉上来。虽然若是A撒手掉下去,两个人都活下来的几率最大,可是,按B对A不顾生死的爱,B会自责一辈子吧?他会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保护A的责任,也会觉得A在关键时候不相信自己能够拯救它。我觉得没有谁对谁错啊,都是互相深爱,只不过立场不同。”

听完女孩的回答,黑衣男人突然带着一丝寒意看过去,指着卓星月说:“她是A,而那个男孩是B。现在,你们还觉得他求她不要离开很可笑吗?当你不了解别人的处境时,请不要妄作评价。”

当你不了解别人的处境时,请不要妄作评价。

最后一句如暮鼓晨钟,刚刚议论纷纷的人都静下来,面面相觑,再看向卓星月都挺不好意思,再看向黑衣男人都多了几分佩服,道歉的声音起起落落,之后,大家不敢再叨扰这边。

世界安静了,黑衣男人继续看书,书皮是黑色的,凸起的纹路是一朵花怒放的形状。

卓星月忐忑不安地悄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和他的事?你知道悬崖代表什么?悬崖下的湖又代表什么?”

她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这个人,可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在这以前,她从未认识这般喜欢黑色,头发、衣服、纸巾、书都是黑色,孤独如谜一般的男人。她已经在心里给他取了个贴切的绰号——黑先生。

再次被打断安静时光,黑先生不悦,已经懒得抬头看她,翻着书漫不经心地说:“听好,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的问题。你实在很麻烦,如果你感谢我,离我远一点就是最好的回报。”

他回答,刚刚在大厅,他本来不想插手,可是她可怜兮兮地向他求助,他只能帮忙拦住杨决。当她跑远了,杨决既突不破他的防守,又怕追不回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认输,恳请他让开,并说出原委:“因为家境悬殊,她是被我家逼走的,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到千里之外打拼受苦,去争取继承什么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姑妈的酒店来弥补差距,我是男人,我可以保护好她!”可他没有让开,经历许多世事,他一眼就看清杨决的虚弱,估计是趁夜从家里逃出来的,连自保都艰难,何谈庇护别人。他只是反问一句:“你保护得了她吗?”杨决本想逞强答是,但在他看穿一切的目光里,竟然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