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一片孤城烽火烈(第3/4页)

罗小雄牵住了巴黎的手:“哥哥们要去和一个不讲理的人谈判,现在正在排练。”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好可怕。不讲理的人?那怎么谈得通?”巴黎歪着脑袋问。

炮仗和郑伊健也很不耐烦,郑伊健想去地上捡刀,但被罗小雄一脚踩住了,抽不出来。

“对不讲理的人还有什么好谈判的?!这个道理你都不懂?还不如小孩!快给老子让开!”炮仗怒道。

罗小雄想了想,掏出手机:“我们找一个很会讲道理的人一起去谈。”

滨海打麻将的习气并不如四川那般蔚然成风。在蜀中,麻将差不多成了全民运动,随便路上走走,一个小时能看到成百上千的麻将桌沿途摆放在小区里、凉亭下、马路牙子边,稀里哗啦同时洗牌的声音可以盖过汽车喇叭声。滨海人对麻将的热情虽没有蜀中那么高涨,但喜欢的人也总是有的。

燕子巢在承吉坊,距离德庆坊两条街远的老式里弄里某户临街居民家自己开的棋牌室。七八十年前建的石库门房子,没有抽水马桶没有煤气,但有天井有楼梯,前堂中堂后堂和厨房被一条狭窄的走廊连接着。麻将桌是折叠式的,平时折起来堆在天井墙根,到晚上做生意时就张开来择空地摆放,露天的天井里、前堂客厅、作为卧室的中堂后堂,客人多时甚至厨房阁楼也不放过。棋牌室里吹牛皮斗地主打麻将什么都可以,但按法律规定不能拿钱下注,否则就是聚众赌博。但对麻友来说,不来钱的麻将就好比吃豪宴配白开水一样不可想象,更何况警察也没吃得那么空跑到每个棋牌室蹲点,所以只要风声不紧,大家照赌不误,反正一般金额也不会很大。

法律援助中心的见习律师李天河同王波军是差不多同时出现在燕子巢门口的。

王波军一瞧见炮仗,脸色立刻布满阴霾,目露凶光:“你小子想找死吗?”

一手牵着巴黎的罗小雄赶紧迎上去,插在两人中间,一边拖过那个戴眼镜的年轻律师来:“王波军,不要这么激动,你是炮仗的哥哥,也是我们滨海汽修技校的学长,我喊你一声师兄总可以吧?”

王波军上上下下打量了罗小雄一会儿,眯眼冷笑:“我记得你小子。上次和雅乐在一起追到长阳街上来的。怎么,还没挨够揍?警告你,你敢帮着那矮子,就是同我作对!”

雅乐被扇了一巴掌红肿的脸颊又浮现在罗小雄眼前,他强行抑制住胸中的愤怒和嫌恶,咬牙微笑道:“师兄,都是兄弟手足,有什么话都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讲的,对不对?你看,我带了小孩,还带了第三方,我们真不是来打架的。能不能找个地方谈一谈,大家喝喝茶?”

王波军斜着眼看沉默不吭气却眼神不善的炮仗,他身旁的长头发郑伊健虽然没那么愤慨却也不自觉地捏着拳。只有身前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这个连姓什么都不知道的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做出一副和事佬的傻逼模样,手里还牵着个瘦巴巴的穿红毛衣的小女孩。至于那个戴眼镜一直在傻笑的蠢货,到底是什么“第三方”,多半是同房产有关。雅乐不在,他们也没有丁野撑腰,他完全可以把这堆莫名其妙的人全部踢到阴沟洞里去吃屎。

“滚滚滚!你们这些小赤佬也配来和我谈?不要挡路,老子要搓麻将。”王波军不耐烦地挥手。

罗小雄推了眼镜一把,见习律师顿然醒悟过来,上前一步向王波军递上名片:“你好,王先生,我是王涛民——也就是你弟弟的代理人,我姓李,李天河,关于德庆坊祖居产权的纠纷我想我可以——”

“滚开!”王波军骤然大怒,杀气冲天,隔墙燕子巢里面热热闹闹的搓麻将声都瞬间停顿了。

众人吓了一跳,见习律师更是心惊胆战:“我我我我……我可可可……”

罗小雄一把抵住他的腰,就怕律师就地软倒,小声道:“快把法律条款告诉他,他再横也没有用,别怕。”

“……民民民法第第第七十五条……公民的合法财产受法律保护,禁止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侵占……”见习律师结结巴巴地背诵法律条文,好像小道士头一次去捉鬼,屁滚尿流地念符咒,“当当当事人的奶奶……也就是你奶奶是在被你……误导的情况下签签签署了产权转让协议协议协议……我我我们可以起诉你非法侵占我当事人的合法财产……就算算房产证上现在没有她她她和我当事人的名字,以目前他们没有其他房产、没有收入来源的情况,他们拥有对这套房产的永久性居住权……”

炮仗小声问罗小雄:“当真是这样?雅乐帮我们去咨询的?”

“没错,她向法律援助中心申请了一名对口联系人,对方就给了这个律师的电话号码,那天她手头没纸没笔,我就记在了我手机里。本来想详细咨询后好好安排时间来摊牌的,谁料你急红了眼要来砍人。”

王波军一拳揍上了见习律师的肚子,然后一脚踩在他脸上:“我让你告我非法侵占。”

罗小雄看他动手打人,立刻护住了巴黎往后撤,把炮仗和郑伊健顶上。

王波军踩着见习律师,居高临下地俯视炮仗,冷冷道:“没种的东西,找什么狗屁律师。”

炮仗血红着眼,双目一瞬不瞬地瞪着王波军:“我要砍死你。总有一天要砍死你。把我奶奶的玉镯还给她!”

“滚你奶奶的。”王波军冷冷狞笑,“你奶奶的。你这小贼到今天还不明白吗?什么永久性居住权,你还妄想赖在我王家一辈子吗?你个狗杂种!你知不知道老头子当年为什么要喂你喝体温计里的水银?你以为他疯了?奶奶以为他疯了?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操你奶奶的。老头子在精神病医院里亲口告诉过我,你压根不是他的种!你不是我们王家的儿子,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野种!你五岁那年他就想亲手毒死你!”

炮仗瞬间僵硬了,随后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猛然出手揍王波军:“浑蛋!你胡说八道!我打死你!”

两人如同野兽般撕咬斗殴起来,一会儿撞到墙上,一会儿滚到街心,拳头擂在皮肉骨骼上,发出通通的闷响,血液飞溅出来,洒落在青石砖路面上。郑伊健冲上去助拳,王波军的同伴也不是站在旁边干瞪眼的,燕子巢里更有许多人冲出来,其中不乏和王波军相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