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今夜星星很少(第5/16页)

“那你出来,我单独为你庆祝?”

“现在?”陆涤飞大惊。

“对呀,中餐、西餐随便点,我钱包做好吐血的准备。”

陆涤飞愉悦地大笑,“丫头,今天这面子工程,我要完成,明晚我们单独庆祝,我可舍不得让你的钱包大吐血,我家钟点工做一手好菜,去我家如何?”

“行,听陆市长的。”白雁一点也不扭捏,爽快地答应。

“丫头,我脚下像踩着云,你喊我一声,让我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

“陆市长,祝你前程似锦、千秋万代、万寿无疆。”白雁俏生生地说道。

其实,陆涤飞今晚还有另一个约会。陆涤飞却不愿承认,因为约他的那个人是颜一笑。这个女人真是阴魂不散,他以为她采访完民工事件后早回北京了,谁知下午他就接到了她的电话。

颜一笑似乎比他还熟悉这座城市,见面的地点在一家被绿树遮掩的酒吧,很僻静,熟人也少。

陆涤飞和颜一笑在黑暗中面对面坐着,舒缓的音乐低声响着,如同溶洞深处流动的暗河。一个男人在音乐里唱着,由于声音很低,男人的歌声像梦呓,从旋律中听出是刘德华的《记不住你的容颜》。陆涤飞讥诮地看着对面的颜一笑,这张脸真不太能让人记住,倒是她的文章,让人过目难忘。女人活到这份上,挺可悲的。

“先恭喜陆市长心想事成!”颜一笑端起酒杯,与陆涤飞碰了下。

“何喜之有?捡了人家掉下来的一粒芝麻,说自己吃得很饱,笑掉大牙了。”陆涤飞自嘲道。

“我以为陆市长只要结果,不在意过程。看来我理解有误。”颜一笑笑吟吟地在黑暗中,像一只啃着黑夜的虫子,一点点揭开面纱,然后,真相大白。

陆涤飞不舒服地回道:“颜大记直接讲我不择手段或兔死狐悲好了。”

“我以为我和陆市长是有一点灵犀的。”

陆涤飞挖苦道:“灵犀这个词用在我和颜大记身上,我受之有愧。”

颜一笑从身后的包中拿出一张照片,放到陆涤飞面前。陆涤飞低下头,吃力地认出这张照片是他和康剑、白雁的合影。也就是这张照片,让他记住了颜一笑这个女人。

陆涤飞摊开双手,不太明白。

“在我拍这张照片时,我想陆市长一定就预见到了今天这样的情形。”

陆涤飞倏地觉得颜一笑就是一头带有攻击性的羚羊,一直躲在某个角落,冷眼看着这一切。

光线浑黄,空气僵持。

“陆市长是剑走偏锋。”

“颜大记夸大其词了,我就是个大树下纳凉的。”

颜一笑回了个含义不明的笑,站起身,“说句实话,陆市长这一招,胜之不武。”

吧台里酒保点亮了一支红烛,烛光中,陆涤飞终于看清了颜一笑的面容。精打细算的秀丽,哪儿也不肯多长,也说不出哪儿少长了。像她的文章,没一句废话。

二十四小时,一时一分一秒,如握在掌心里的砂,从指缝间,缓缓漏过去了。

康剑站在窗边,仰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他搞不清今天是农历腊月多少,可能快靠近小年了,依稀听到远处传来一两声鞭炮声。寒冷的冬夜,天空清澈,月亮显得特别的明朗。

明朗的月光遮住了星辰,眯起眼,也找不着熟悉的几颗星星。这是一个真正的众星捧月的夜晚,天地间的主角只有那一轮明月。

记得中学的课文中,作者为了表达思念之情,总爱用月亮来比喻,康剑觉得那是一种文人的无病呻吟。此刻,静静地立着,他真正明白,当思念如潮水般蔓延过来,你无法诉说,也只能把一腔思念寄予天上的月亮。

这不是煸情,而是无奈的寄托。

天地之广,却只有一轮明月,不管相隔多远,只要我们仰起头,我们看到的是同一轮明月。

他很想很想白雁,想她是他现在唯一的温暖。

此刻,只是暂时的休息。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康剑一直被轮番审讯着。真正过去的时间具体是多少,康剑不清楚。

进房间前,他的手表、手机、钱包、腰间的裤带,皮鞋上的鞋带,都被收去了。以前双规官员时,有的人接受不了这种直下九重天的落差,精神崩溃,曾经有官员跳窗自杀,或者用小刀割手腕,裤带上吊等等极端的事。所以,现在检察院的防范措施非常严密。

康剑戏谑地称自己现在是原生态,时间只能靠日升月落来估计。他到这儿是下午,现在是第二天的夜晚了。审讯他的人出去吃晚饭,他有十分钟的活动时间。这个十分钟,还是严厉争取的。

审讯不算顺利。

康剑本来是想承认收下房子和跑车一事,但突然冒出来白雁收了二百万,他感到事情蹊跷了。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要镇定。许多人在失去自由之后,被不眠不休地轮番轰炸,神智迷乱,会把有的和没有的统统说出来,以求解脱,却不知这样就为自己埋下了火种。他不能,他要撑住,他只允许与白雁有十年的分离。他还有几十年,要赚钱宠白雁,要和白雁生儿育女,要和白雁做许多许多温馨而甜蜜的事。

二百万,足以让他把牢底坐穿。

他分析,这个二百万,要么是华兴和某些人合起来栽脏他,要么白雁收下,就是另有隐情。凡事讲究的是证据,不会仅凭一人之词就胡乱判决。在没看到确凿的证据前,就不能承认。

康剑想了想后,索性车和房也不认了,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证据齐了,就定我的罪,其他我无话可讲。

刘检气得拍桌子高声骂娘。他审过共产党官员无数,这些贪污受贿分子,别看进来前神气活现的,一进来后,比叛徒还要叛徒,连唬带吓,不消十个小时,就能轻松搞定。康剑一个官二代,他以为也是纸糊的,没想到还真棘手呢!

他向领导汇报,领导也咂嘴,说北京高院今天有人打电话来为康剑说情,康云林是老政法书记,这政法一线上,有许多是他的老部下,做人别太绝,可是省里面的大领导又盯着这案子,真难办呀!

领导含含糊糊地说完,把事情又扔给了刘检。

刘检在院子里抽完了一包烟,起身进小楼,心里面拿定主意,为了谁也不得罪,康剑这牢是肯定要坐的,但坐几年,手里面就拿捏不定。

开了锁,康剑坐在桌边闭着眼假寐。近三十个小时没合眼,到底年轻,康剑还能撑住。

“康剑,你当真什么都不说吗?”刘检敲了下桌子,康剑睁开眼。

“该说的我已说过了。”康剑还是那句话。

刘检冷笑,拉把椅子坐到他对面,“你以为你保持沉默,我们就定不了你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