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瑞士别情(第2/6页)

“你……”

“开门。”顾南城有些不耐地催促,说话间已经从她手里拿过房卡刷卡进门。

落地窗外鹅毛般的大雪仍在纷飞,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的一点微光就如指引明灯,仿佛能照亮前路。可心里的路呢?又有什么可以照亮它?

顾南城盯着南珂的脚尖好一会儿,忽然蹲下身去脱她的靴子,南珂吓得缩了缩脚,却被他用力按住:“别动。”

靴子褪下,里头的棉袜早已浸湿,方才在雪地里走了有些时候,只觉得脚冷,没想到雪不知不觉已经灌了进来。顾南城脸色不大好,起身拿了热毛巾敷在她受伤的那只脚上,抬起头盯着她说:“你不知道自己的脚上有伤?”

“只是一小段路而已。”南珂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为什么来苏黎世?”顾南城又问。

南珂本能地想回答“那么你呢,你来苏黎世又是为了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艰难,末了才吐出一句:“来见一个朋友。”

这下顾南城的脸上终露讽意:“有什么朋友重要到让你不顾脚伤千里而来?石科?哦,对了,我都不知道我们南珂和石科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密了。”

顾南城的语气有些尖锐,一字一句说得并不好听,南珂的脸蓦地煞白。她当然知道顾南城绝对不是吃醋,可他的语气明显不善,又想起自己和石科只是普通朋友,顿时莫名觉得委屈,转了头冷笑说:“我与谁亲密疏远,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顾南城一直蹲着,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刚巧是南珂倔强的侧脸。她总是这样,从不肯退让一分一毫,今时今日,仍不肯跟他说一句真心话。

“南珂,你已不再是十七八岁不懂事的孩子了,该知轻重。有些事情,就算再想,也无法逞强。”

南珂眼里突然有点点湿意渗出,她回头笑着看他,原本殷红的唇此时被自己咬得一片惨白,她问他:“你又知道我要的究竟是什么?”

顾南城无言以对,拿了毯子替她盖上,转身欲走。直到走到门口,才又听她带着啜泣的低语传来:“从前我要你,可你不肯给我,而今我要一个真相,你也百般推脱隐瞒,从前到现在,我要什么,你从来都不肯给我,而我自己去抓住,你又说我逞强,我都不知道究竟是我逞强还是你不屑。如果你不愿意给我,至少在我努力去找的时候,不要阻挠我。”

心里不知哪根弦似乎断了,顾南城只觉得胸闷难受,喉咙里一阵腥甜,全身上下的神经似乎都绕在了一起。他迟缓地伸出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微微有些颤抖。打开房门,出去,关上,只是个十分简单的动作,可他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南珂说错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要的他都愿意给她,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给她。随着年轮增加,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似乎只减不增。小的时候顾南城顽强得像一棵杂草,他什么都不信只信自己,而那个时候,让什么都不信的他又愿意再相信别人的,是小时候孤冷而单纯的南珂。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和她就已经有了胜负,无论结果如何,他都甘愿沦为信徒。

两天后南珂接到了布鲁斯的电话,那时苏黎世还下着雪,她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手机里布鲁斯的声音像是从悠远的远方传来。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与布鲁斯约在自己所住酒店的咖啡吧见面。

布鲁斯是华侨,很多年前来苏黎世旅行,结识了现在的太太,后来他放弃国内的一切来到苏黎世娶她为妻,两人至今十分恩爱。南珂第一次跟着父亲来苏黎世见到他的时候,他和太太正在拍结婚二十周年的纪念照,那时年纪并不大的南珂却无比感慨,这个世界上能遇到一个愿意牵着自己的手、陪着自己走完一生的人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

她挂断电话,打算去隔壁找石科告知一下自己下午有约,这时手机忽然提示有条短信进入。她打开一看,是来自顾南城的:南珂,我想见你,在距离这里不远的红树林。

南珂的心“怦怦”直跳,记忆里这还是顾南城第一次发这样的短信给自己,直白地告诉她他想她。她看着短信怔了许久,想象着顾南城在手机上打这些字时的神情,心里忽然十分难受。他自小内敛,情绪从不外露,对他来说,说出自己直观的感受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南珂蓦地抓起外套,冲向酒店门口。

顾南城所说的红树林她是有印象的,那是一片小树林,在天气还不错的时候会有一片红枫挂在枝头,远远看过去就像一片火红的花海。当年她也曾被红树林的美丽所惊叹,只是没想到顾南城竟然也知道那片红枫。

风雪交错,车子在雪地里开得十分缓慢。司机边努力看着前路,边口里嘟囔:“那里周围没什么人住,人烟稀少,现在雪大,那里的积雪估计是最严重的,天黑了很难打到车回来,小姐确定要自己一个人去吗?”

南珂轻轻“嗯”了一声,其实她此时并未多想,一心只想着顾南城。在她心里,顾南城是无所不能的,只要有他在,任何困境都能被摆平。

只是红树林此刻哪里还能看到红,满目一片雪白,南珂眯着眼睛努力环顾四周,周遭死一般的寂静,除了树枝因承受不住厚重的积雪而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声音外,只余风声呼啸在耳边。南珂拢了拢宽大的围巾,尝试着走了几步,脚下有隐隐的痛意传来。她咬了咬嘴唇,一步步朝深处走去。

厚厚的积雪上留下她的一排脚印,她尝试着喊了几声,皆无人回应。过了约莫十几分钟,南珂才肯定这里除了自己以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这才有些急了,掏出手机想打给顾南城。可看到手机显示信号中断时,她彻底傻眼了。

正如来时的那个司机所说,这里人烟稀少,别说打车回去,就连人影都很难见到。南珂急得浑身发抖,过了很久手机仍然没有信号,她就像只被孤立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小鸟,被扔在无人的空旷的地方,自生自灭。

顾南城为什么要骗自己来这里?她来了,那他又在哪儿呢?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南珂的头上、身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她来时只套了件棉袄,如今在雪里站久了才感到彻骨的寒意,脸被冻得冰冷,手脚都无法再灵活地摆动。她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么一个境地,可若等在这里,恐怕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冻死,于是她咬咬牙,又依照来时的路一步步走回去。风雪交错,将她眼前的世界染成一片灰白,她艰难地在又厚又滑的雪地里前行,脚下的痛意已十分明显。